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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第1页）

阿鸾走到塌前，一眼就看到铃铛儿缩头歪脑地睡在小花儿的肩窝里，鸟喙边有团黑影，阿鸾心里不忿，很想把它扔到窗外去，再凝目看向小花儿，不觉立时惊怔得愣在当地，就好似时光从此静止，万物消弭，除了自己砰砰砰急促的心跳，阿鸾再也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幽明浮动的月光，无限温柔地爱抚着小花儿的面庞，那是比月色更明澈的容仪，清辉昭昭，俊颜皎皎，虽尚年少，却已具天人之姿。

阿鸾失神地呆望着，心里又气又苦，又酸又麻，只觉双眼涩痛不已，和月光下的小花儿相比，自己虽被传为当世三美之一，也不过就是容止整齐，略具丰仪，这个山野村童，却原来是精灵神种！

过了半晌，铃铛儿叽咕一声在小花儿的怀里翻了个身，呆怔的阿鸾大惊回神，他抬袖掩住嘴，静悄悄地走回里屋，小花儿略睁开眼，复又闭上，浓睫微颤，重新堕入梦乡。

花袭人倚在另一侧的竹门里，沉默不语，月光明灭，他的脸色也阴晴不定，‐‐难道，一切真的逃不过宿命？‐‐难道，在未来，小花儿真的会逆天而为，情霸天下？

阿鸾回到里屋，游魂似的在榻上直坐到天明，以往的那些荣耀，‐‐父王的赞许，弟弟的依赖，世人的崇拜，一下子离他远远而去，他积攒了十三年的骄傲，于刹那间，变得支离破碎，而那个肇事者却还在甜甜憩睡，一无所知！

‐‐杀了他吗？阿鸾惊疑不定，一介糙民，容姿行止却胜王子，还对他欺瞒隐藏，真正该死！

‐‐但，那是张连月光都爱慕不舍的脸，少年阿鸾紧闭着眼，可眼前不依不饶，不停闪现着的还是小花儿的容颜。‐‐杀，不舍；不杀，难消心头之愤！阿鸾活了十三年，第一次遇到如此为难之事！

第10章

小花儿躺在榻上，半梦半醒间，忽觉晨风拂面，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热乎乎，痒苏苏的，小花儿忽地惊醒，他一弹身坐了起来，手往脸上摸去，转头处，一下子看到那张蜡黄的脸膜子皱成一团，丢在榻上，小花儿大惊，再一想，已经明白了来龙去脉，他刚要追出门找花铃铛儿算账，一回眸，却见阿鸾坐在桌边，满脸阴云，神情怪异地盯视着自己。

&ldo;……阿鸾……你……我……&rdo;

小花儿的手指摸到脸上，光滑如丝缎，‐‐这个花铃铛儿，干的好事！不安地坐在塌边，他只觉得阿鸾凝视着的目光里像燃起了火焰，直烧到他的脸上，心里有点忐忑，面上滚烫，张张嘴，却纳纳不能言。

阿鸾眼看着小花儿绝美的脸上透出霞绯，目光一凝，竟如铁屑遇到磁石不管不顾地吸了上去，待到觉察，已不知呆看了多久，阿鸾心里懊恼，一挑眉，厉声问道：&ldo;你是何来历，为什么鬼鬼祟祟，以假面示人？&rdo;

小花儿初时见他双眼冒火，后又两眼凝滞，现在更听他厉声责问，心里早转了十七八个念头，但不知怎的，面对阿鸾，那些借口都变得无比荒谬，阿鸾气恼的声音里竟带着一分委屈，三分伤心，细细品味，那委屈和伤心还似多于气恼。

‐‐唉，他和老花的行径看起来确实非常鬼祟，也难怪这位小贵人生气怀疑。可他‐‐为什么伤心？

&ldo;‐‐阿鸾&rdo;，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从另一侧竹门边响起，小花儿立刻松了口气，关键时刻，还要老花出马，&ldo;‐‐阿鸾，你又何必疾言厉色呢，&rdo;花袭人慢步走来，气定神闲地站在桌旁，俯视着阿鸾，阿鸾忽然觉得背脊发麻，胸口发紧，花袭人的目光看似温和，但却变幻莫测，&ldo;你在南楚，总听说过蜀王好男色，男儿急走避的典故吧？&rdo;

阿鸾白皙的脸上，腾地飞起红云，蜀王卫恒荒y无稽的恶名早已传遍天下，‐‐因为蜀王&lso;以身作则&rso;，所以川地龙阳风盛，民间常有男孩儿被人贩子偷抢拐卖之事，就连南楚也深受其害，平民人家的漂亮男孩多有丢失，以致父母常以此事警戒吓唬自家子弟。

花袭人眼看着阿鸾的面色红白交替，眼珠一转，接着喟然长叹，&ldo;‐‐你看，我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全家老小就指望着小花儿出山干活儿维持生计，他若不乔装改扮，恐怕‐‐&rdo;大铃铛儿不知何时听到风声，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它闪闪烁烁地飞进了糙庐，低头认罪般地趴在榻上。阿鸾看看颓废地盯着他的那一老，和趴着的这一小，再瞅瞅容颜如画的小花儿，不觉泄气，‐‐一个村童，长成这般模样，确实是祸不是福呀，但为什么花袭人沮丧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悲哀和无力，好像刚才的一番话已经抽去了他全身的力气。

阿鸾来不及深究老花阴郁的神情，他的眼睛又瞟到了那个面膜，&ldo;‐‐可这面具薄如绢纸，莫非就是江湖传说的人皮面具？&rdo;阿鸾嗓音发颤，手指遥遥地对准那皱成一团的&lso;人皮&rso;。

这次连小花儿也要长叹，‐‐难道铃铛儿的想象力还不够强大？‐‐还是金庸大侠并不是杜撰？连身居深宫的太子殿下都开始妄谈江湖了。

&ldo;这还确实是一种&lso;纸&rso;，一种糙药和树脂混合特制的面膜纸，带上能遮面也能养颜。&rdo;小花儿咧嘴笑了，两根手指小心地夹起那多用途的&lso;纸&rso;，举到阿鸾眼前，&ldo;公子可愿一试？&rdo;

阿鸾吓得急向后跳，不料&lso;哐当&rso;一声巨响，竟将竹凳撞翻，他的身体失去平衡向后倒去，眼看就要非常&lso;美妙&rso;地摔个屁股墩儿，阿鸾大惊，额上腾地飙出热汗，倏地，只一瞬，小花儿已经伸臂一把捞住他，将他揽到榻上。

‐‐啊，虚惊一场，阿鸾咬住下唇，暗自庆幸，可下一秒就又脸色发青，他猛地发现自己竟靠在了小花儿的怀里，鼻端又闻到那缕清如冰雪的香氛，这次他十分十分地肯定香味正发自小花儿的胸臆间，那么清冽雅淡，他很想凑头去嗅，但终究不能也不敢，于是更加羞窘难堪，袖子一甩，阿鸾撑臂从小花儿怀里站起身，却不料一下子碰到新愈合的伤口，&lso;呀&rso;地痛呼出声，阿鸾脸色骤然一白，热汗化为冷汗，他勉强靠在桌边，一夜未眠，反复思量的恶果终现，他觉得两眼发花，头晕目眩。

小花儿不知道他昨夜未眠，以为他的伤口出了状况，也跳起身伸手想要查看，手指还没碰到他的衣襟，就被阿鸾一掌拂开，&ldo;……村野骗子……别碰我……&rdo;阿鸾转身，忍住钻心的痛楚，&lso;大义凛然&rso;地蹭回里屋。

小花儿再次感到莫名奇妙，他望着少年倔强的背影，脑仁儿隐隐发懵，明明疼得钻心，却还如此逞强！

&ldo;……爹……要不……要不……你送他回南楚？&rdo;

小花儿回头问，却不料花老大已经闪身躲进了他自己的房间，‐‐小花儿轻易不叫&lso;爹&rso;，只要喊&lso;爹&rso;，那必然是有要事相求，花老大不等小花儿的&lso;爹&rso;字落地，就立刻走人，害得不明所以的花铃铛儿也急飞而起，慌不择路地往竹门里闯，结果匆忙之间，竟一头撞在门框上，咕噜一声落在小花儿的臂弯里。

小花儿一脚踩住他爹飘飘的衣带，&ldo;‐‐哪里走！花老大，一遇事你就跑路，你‐‐到底是不是我爹？&rdo;

花袭人顿住脚步，心下黯然：‐‐我自然不是你的爹，但我却一样地疼你爱你，只是这次，却无论如何帮不到你了。

&ldo;小花儿，人家不是往家里捡金就是捡银，只有你别出心裁，捡太子！这是你的缘还是债，你自己去偿还，我却无能为力，只是‐‐&rdo;花袭人眉头微蹙，转身走进屋，&ldo;‐‐只是，你万事需为自己打算，万万不可牺牲自己成全他人。&rdo;

小花儿听了心里暗惊，晨风蓬蓬勃勃地涌进门窗，也撩动着他的心扉，他不懂花袭人为何如此小题大做，不过就是出山走一遭，月余即归，和缘，债，牺牲，成全，又有什么关系？今世之人果然比较喜欢故弄玄虚。而且，‐‐&lso;牺牲自己，成全他人&rso;，这是多么古老而不切实际的做法，‐‐将自己献祭后，就真能换得他人的幸福快乐？

晨风也似不解，围着他旋起一碧糙木清香，小花儿轻吸口气，跟着他爹走进屋，&ldo;我知道你轻易从不下山，自然还是我去送他，只是我不想再耽搁了，明天就走吧，那只青鸾，太难伺候，再呆下去，我恐生变。&rdo;心里掠起一丝不舍，想拉住话音，却终究让那话冲口而出。

明媚的晨曦伴着碧青的晨风照亮了小屋，花袭人望着眼前的小花儿，竟有一丝恍惚，‐‐他此时还只是个少年，再过几年，又将如何美不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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