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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纵然如此，仍有隐忧，因为母以子贵，将来仍旧会成为太后，两宫并尊，而慈安赋性忠厚，必受欺侮。这重心事，偶尔与他的宠臣肃顺吐露，肃顺便劝文宗行&ldo;钩戈夫人&rdo;的故事。

&ldo;钩弋夫人&rdo;是汉武帝的宠姬。当他六十三岁时，钩弋夫人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弗陵，生得茁壮聪明，颇受钟爱。汉武帝晚年多病，年长诸子，看来多不成材，几经考虑，决定传位幼子弗陵，但顾虑得幼主在位，母后年轻，每每会骄淫乱政，春秋战国，不乏其例，秦始皇初年的情形，更当引以为鉴。因而狠心将钩弋夫人处死，以绝后患。

文宗也觉得肃顺的建议不错，但却缺乏汉武帝的那一副铁石心肠。到得病入膏肓，势将不起时，特为用朱笔亲书密谕一道，交付慈安，大意是&ldo;西宫援母以子贵之义，不得不并尊为太后。然其人绝非可倚信者，即不有事，汝亦当专决，彼果安分无过，当始终曲全恩礼，若其失行彰着，汝可召集群臣，将联此言宣示，立即赐死，以杜后患。&rdo;

不但有失谕，而且还口头叮嘱，倘或需要用这道密旨时，应该如何召集群臣，如何宣示，又如何可能有人为西宫求情，而决不可稍为之动，必须当机立断，斩草除根。慈安含泪倾听，将朱谕珍重密藏，而心里却从未想过有用得到它的一天。

事隔二十年，慈禧已经四十六岁，这年，光绪六年二月初，忽然得了重病，脉案对病因的叙述，含糊不清，而所开药方，则属于专治胎前产后诸症的&ldo;四物汤&rdo;，群臣皆为之困惑不解。据御医庄守和、李德立向人透露，说是&ldo;血崩&rdo;，但用血崩的药，却并不对症。

于是降旨征医。直隶总督荐山东泰武临道无锡薛福辰，山西巡抚曾国荃荐太原府阳曲县知县杭州汪守正，此两人都是世家子弟，饱读医书，精研方脉，六月间先后到京，一经&ldo;请脉&rdo;，都知病根所在，不约而同的表示慈禧太后患的是&ldo;骨蒸&rdo;，其实是&ldo;蓐劳&rdo;，产后失血过多，成了俗语所说的&ldo;干血痨&rdo;，用温补甘平之法，病势日有起色。到了这年年底，已无危险，只待调养了。

宅心仁厚的慈安太后，自然亦为之庆幸。有一天，就在几天以前，在她所住的钟粹宫，邀慈禧共餐，还喝了酒，到得席散，暗示宫女尽皆回避，促膝深谈，作了一番规劝。

据私下窥视的宫女所传出来的消息，说是慈安真的动了感情，首先追叙当年文宗逃难到热河的种种苦楚，文宗崩后，&ldo;孤儿寡妇&rdo;受肃顺欺侮，幸而&ldo;姐妹&rdo;同心协力，诛除权臣，转危为安。接着又谈同治十三年间的经历的大风大浪，种种苦乐，说到伤心之处，&ldo;姐妹&rdo;俩相对流涕，互为拭泪，看来慈禧也动了感情了。

于是慈安慨然说道：&ldo;我们姐妹也都老了，重新同侍先帝的日子，不会太远。二十多年相处，从来没有起过什么了不得的争执，以后当然亦是平平静静过日子。有样东西是先帝留下来的，我一直以为永远也用不着，不过我怕我一死以后，有人捡到这样东西，会疑心我们姐妹表面和好，暗底下不是那回事，那就不但你我会觉得是一大恨事，先帝亦会自悔多事。这样东西，不如今天就结束了它吧！&rdo;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到慈禧手里，打开来一看，慈禧脸色大变，原来就是文宗亲自以朱笔所写的那道密谕。

&ldo;既然无用，就烧掉了吧！&rdo;

慈安取回原件，就在烛火上点燃焚毁。慈禧作出感极而泣的神情，还需慈安多方安慰，方能收泪。

但从此慈禧只要一见了慈安，便如芒刺在背，处处小心，象唯恐不能得慈安欢心似的。这一天，就是三天前的三月初九，慈安太后终于在一盘松仁百果蜜糕上送了命。

&ldo;这样说，以后是西太后一个人作主的局面了？&rdo;胡雪岩问说，&ldo;&rdo;筱翁，你看事情是比以前难办呢，还是比以前容易？&ldo;

&ldo;我看要比以前难办。&rdo;徐用仪答说：&ldo;东太后德胜于才，军机说什么就是什么，西太后才胜于德，稍微马虎一点，她就会抓住毛病，问得人无话可说。&rdo;

&ldo;这话说得不错。不过将来只要把一个人敷衍好了，事情也不至于太难。&rdo;

&ldo;呃，&rdo;徐用仪不免诧异，&ldo;胡大先生，你说要敷衍哪一个人？&rdo;

&ldo;李莲英。&rdo;胡雪岩说，&ldo;他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当然会得宠。&rdo;

&ldo;嗯，嗯！&rdo;徐用仪说：&ldo;我倒还没有想到。&rdo;

&ldo;我也没有想到。&rdo;古应春接口说道：&ldo;我看，这条路子如果要走，就

要走得早。&ldo;

徐用仪不作声，意思当然是&ldo;你们要走太监的路子，另请高明&rdo;。胡雪岩体会得他的心境，便向古应春递个眼色，暗示他不必再谈李莲英。

不过，宝鋆还是要谈的。古应春将胡雪岩准备送五万银子，而他认为其中应该留一万银子作开销，问徐用仪有何意见？

&ldo;送宝中堂不必那么多，多了他反而会疑心，以为这笔借款中，又有多少好处。钱要花在刀口上，一文抵十文用，才算本事。&rdo;

&ldo;那么，筱翁！&rdo;胡雪岩笑道：&ldo;你倒说说看，要怎么样才算花在刀口上？&rdo;

&ldo;我亦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总之，如今既然左大人打算独断独行了，空中堂那里，就不必送那么重的礼。不然就变成&lso;塞狗洞&rso;了。&rdo;

&ldo;&lso;塞狗洞&rso;的事，我做过很多。&rdo;胡雪岩说：&ldo;既然筱翁不赞成，我们就来想它个礼轻意思重的办法。&rdo;

&ldo;这办法不大好想。&rdo;古应春问道：&ldo;是不是跟朱铁口去谈一谈。&rdo;

&ldo;没有用。这方面的行情他不懂。&rdo;

三个人沉默了好一会，胡雪岩突然说道：&ldo;筱翁，你倒谈一谈，宝中堂是怎么样一个人？&rdo;

&ldo;人是很念旧的……&rdo;

因为念旧重情，宝鋆受了许多累。其中有件事，凡是浙江人无不知道，六、七年前轰动海内的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案，将因病暴毙死的小白菜之夫葛品莲，当作武大郎，而诬指小白菜谋杀亲夫，又将杨乃武比作西门庆，教唆小白菜下毒的&ldo;灭门县令&rdo;刘锡彤，就是宝鋆的乡榜同年。

&ldo;宝中堂倒没有袒护刘锡彤，不过刘锡彤总以为宝中堂一向念旧，有此大军机的靠山，做借就做借了，没有什么了不起。结果是害己害人，连累宝中堂也听了好些闲话。&rdo;

&ldo;这刘锡彤呢？&rdo;胡雪岩说，&ldo;充军在哪里？&rdo;

&ldo;老早死掉了。&rdo;徐用仪说：&ldo;你想七十岁的人还要充军，不要说关外冰天雪地吃不消，自己想想，对不起祖宗，对不起自己，哪里还有活下去的味道？&rdo;

&ldo;是啊！做人总要有味道，活下去才有劲。&rdo;胡雪岩又问：&ldo;他是哪里人？&rdo;

&ldo;靠近沧州的盐山。&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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