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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第1页）

玻璃橱窗里映出我苍白憔悴的容颜，面无血色，仿佛风一吹就能倒，这种时刻，我更需要体力，所以，无论如何，必须吃一点东西，我暗暗告诫自己。在小店子里随意叫了碗牛肉拉面，再也吃不下第二口，面食堵在喉咙里怎么都咽不下去。我强迫自己喝完滚热的汤，然后起身回宋令韦的住处。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唯有等下去。靠墙贴着，许久，浑身酸麻，站不住了，于是坐倒在门口，头抵在铁门上。一天一夜的憔悴疲惫，担忧恐惧齐齐涌上心头，我在极度疲累中昏昏睡去，梦中仿佛有人拿着针，时不时刺一下，每一次，心悸得几乎痉挛，我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都一样的难以承受，没有分别。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我突地睁开眼，翻身要起来，一边身子被压得麻木不已，浑身像有蚂蚁在噬咬，穿肉透骨，毫不留情。我跌在地上，重重喘息。宋令韦的身影在眼前出现，千呼万唤始出来。我又喜又恨，惊喜他的出现，怨恨他的迟来。眼泪终于如决堤的洪水，哗地流出来，一泻千里，奔腾而下。我拼命抑制不停抖动的双肩，尽量不发出声音，无声地啜泣，呼吸哽咽，吐字艰难。

他喘息未停，满头大汗，衬衫紧贴着皮肤，显然一路风驰电掣赶回来的，二话不说，将我抱起，用脚踹门，轻轻放在柔软舒适的床上。我用手臂偷偷拭去不断涌出来的泪水，用力吸气，努力保持音调如常，说：&ldo;令韦，这次，算我求你‐‐周处，他‐‐他出事了‐‐&rdo;他按住我要起来的身子，看着我的眼，□裸没有任何伪装，直入内心深处，灵魂相击。我坦然以对，尽管眸中不断有氤氲的水汽涌出。他深深叹一口气，点头，半晌说：&ldo;我刚知道。放心，先好好休息，全部交给我。&rdo;

我偏过头去，问：&ldo;事情闹得有多大？&rdo;他缓缓摇头，低声说：&ldo;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听说是上面直接下的命令。&rdo;牵一发动全身，万分棘手。他给我一杯热牛奶，柔声说：&ldo;先喝了它，好好睡一觉，不要害怕，一切有我。&rdo;我仰头，一鼓作气喝完，半滴不剩，噙着泪问：&ldo;令韦，可还有救的办法？&rdo;他停了停，说：&ldo;要分情节严重不严重，对症下药。宋家有一位世伯，是公安局的领导，我会尽量打听清楚情况再定方案。&rdo;

我点头，费力地爬下床，说：&ldo;令韦，虽然抵不了什么，可是我还是要说一句谢谢。&rdo;其他的话就不用多说了，彼此都明白。我将永世感激他，而且‐‐爱他。随手扎起头发，拿过包，他拦在我面前，一脸愕然，问：&ldo;你要去哪里？&rdo;我看着他，轻声说：&ldo;放心，我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我只不过回去休息。&rdo;我需要精神和体力应付眼前洪水猛兽般的一道又一道的难关。我不想留在这再添麻烦，不想在这个时候引得宋家大发雷霆。

他坚持送我回去，我在车里瑟缩作抖，蜷缩成一团。他拥住我，喃喃地叫我不要害怕，我重重点头：&ldo;放心，我应付得过来。&rdo;手足却凉得没有温度。推开恍如重若千斤的车门，一步一步尽量走得沉稳有力，不摇不摆。没有听见车子发动的声音，我顿住，回头，见他倚在车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离去的背影，我止住澎湃的热泪，说：&ldo;明天，你能安排我和周处见一面吗？&rdo;他点头，说尽量，随即又说：&ldo;答应我，一觉睡到天亮。&rdo;我用力说：&ldo;好。&rdo;快步跑上楼。

赵静已经回来了，笑问：&ldo;到哪去了？&rdo;向我脸上仔细看了看，说，&ldo;怎么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rdo;我匆匆地说：&ldo;大姐，我身体不舒服，先回房睡觉了。&rdo;再也强装不出任何表情。她看着我，没问多余的话，点头：&ldo;那你赶紧去吧。晚饭我搁冰箱里了，饿了的话热一热就能吃。&rdo;我谢过她，一头倒在床上，皮肉分离，骨头散架，再也起不来。可是睡神却没有如期造访，意识仍然在痛苦的深渊里沉沦。我挣扎着起来，翻出安眠药，多加了半份剂量，迷糊中睡去，依然记得白天发生的任何事，清清楚楚，无一丝遗漏。

第二天，一大早就醒来，我换上干净利落的衬衫长裤，将头发高高束起。喝了两大碗白粥，吃了一大碟子生煎馒头，鼓起勇气，随宋令韦去警察局看周处。我不知道他动用了多大的关系，本来，这种时候，我是绝对不可能见到周处的。我对这个地方有着深深的恐惧，就在这里，见证了一次又一次的生离死别，家破人亡。痛苦的记忆纷纷涌上心头，我抓紧宋令韦的手，心如刀割，肝肠寸断。他轻轻拍着我的手背，领我到房门前，说：&ldo;进去吧，我在这等你。&rdo;

我点头，随警卫进去。见到周处的那一刹那，才清楚明白地意识到原来真的是事实！他双手被铐，端坐在桌前，头发乱糟糟的，衣服皱成一团，脸上有胡碴，眼中有掩藏不住的疲倦。我惨痛地想，他何时这么狼狈过？可是神情淡定，眸光清明，看着我微笑，说：&ldo;夕，你来了。&rdo;我吸了吸鼻子，点头：&ldo;嗯，给你送了些衣服过来。&rdo;他微微点头，半晌说：&ldo;夕，你别难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没什么大不了，你我都看开点。&rdo;

瞬间只觉得万箭穿心，痛入骨髓。指甲陷进肉里，掐出深深的血痕，我哽咽出声：&ldo;周处，你别胡说，死不了，哪有那么容易死‐‐&rdo;尾音消失在喉咙里，字字像刀，割得人鲜血淋漓。他安抚我：&ldo;其实，死也没什么不好，是不是？这是我应得的。&rdo;我泣不成声：&ldo;周处‐‐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只知道，活着才有可能，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rdo;他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轻声说：&ldo;夕，已经来不及了。&rdo;我满脸泪痕，哭道：&ldo;周处，你不能这样‐‐你答应过我的，你会好好的，你不能死‐‐&rdo;

他抬起手腕替我拭泪，手铐发出清脆的声响，是破裂的声音，再也回不去了！他眸中有湿润的光，喃喃道歉：&ldo;夕，对不起，我有心无力，做不到了‐‐&rdo;我用手背狠狠擦了把泪，按住他的手，一字一句认真地说：&ldo;周处，你不会死的！你当然做得到，你会好好活下去，是不是？&rdo;他怔怔地看着我，脸如死灰，说：&ldo;不要勉强，死对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生亦何欢，死亦何苦！&rdo;心灰意冷，已无生念。我怒：&ldo;周处，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都不怕死了，还怕继续活下来吗？&rdo;

我知道在这种地方活着有多艰难，可是活着就有希望，才有翻身的机会。我酸楚地说：&ldo;周处，你犯再大的错，尚‐‐罪不至死！周处，我只要你好好地活下来，已经足够‐‐我们大家的罪也都赎清了！&rdo;他看着我没说话。我平静地说：&ldo;周处，放心，你不会死的‐‐人家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过改之，善莫大焉。法外还有人情，纵使天网恢恢，也有网开一面之说。周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rdo;他默然，空气沉寂，气氛凝重，许久，才缓缓点头。我站起来，说：&ldo;周处，我会请最好的律师替你辩护。&rdo;倾家荡产，在所不惜。

第五十五章无力回天

宋令韦替我找来城中最好的律师，姓徐，戴着宽边眼镜，高大、严肃、专业。我问他调查的情况怎么样，他实话实说：&ldo;情况很不乐观。周先生非法经营□场所，账目也有问题，税务局的人已经查出有偷税漏税现象，数目高达上千万，这些倒罢了，最重要的一点，涉嫌毒品交易！&rdo;&ldo;轰&rdo;的一声，我颤抖着问：&ldo;必死无疑？&rdo;他翻了翻档案袋，说：&ldo;这个未必，听说当时逮捕周先生的时候，刚好发生了一场大火，残留下来的文件并未有确切的证据。&rdo;我松了口气，问：&ldo;徐律师，依你之见‐‐&rdo;他说：&ldo;木小姐，我尽力而为，不过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rdo;

周处的案子和陈哥的案子一起审理的，陈哥涉嫌毒品交易罪名成立，被判死刑，立即执行。周处并不是主犯，经过宋令韦和徐律师多方奔走，最后，被判十八年有期徒刑。开庭审判那天，我坐在最后一排，躲在人群里，不想让周处看见。宋令韦紧紧握着我的手，给我支持和力量。我的心在地狱的烈火中煎熬，一点一点化为灰烬。周处站在上面，短短几日，消瘦不堪，颊上的颧骨突出来，嘴角青筋毕现，可是脊背挺直，眼睛看着远处，神情波澜不兴，眼前的一切仿佛与他无关。我受到感染，直起上身，静静坐在一隅。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得承受。

审判结果出来，连日来绷紧的弦一松，我当场瘫软在椅子上再也起不来，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半死不活，灵魂还未归窍，尚在凄惨的暗夜里忍受风霜雨雪的侵蚀。周处被反手押着出去，快要离开的时候，转头往我这边看了一眼，刹那间的停顿，定格在记忆最深处，无喜无悲，一切都将随风消散。他脸容如此平静，还朝我微微点头示意了下。我目送他离开，背影萧索，万事皆休，那一刻，觉得一切都结束了，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所有的人和事都该落下帷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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