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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借了这个侍疾的由头,今日晏珽宗便免不了真要去皇后的宫里走一遭尽一尽场面上的意思。
在陶皇后日复一日命人为皇帝针灸的努力之下,皇帝这天竟然真有了两分苏醒的意思。
他自昏迷中缓缓张开了眼睛,午后浓烈的日光险些晃到了他的视线,让他的眼前呈现一片刺目的光晕,光晕之内那个少女似乎就站在光晕中静静地看着他……
皇帝在一瞬之间想到了很多事情。
他做了几十年的天下共主,食有四海珍馐,衣着八方锦绣,陪伴他的后妃姬妾皆是莺燕美人,臣下遍及九州。这些年里他所经历的一切都足以让他眼花缭乱顾不上一一数清。
可是兜兜转转几十年,原来在这一刻出现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人的身影。他颤颤不安地伸出手想要留住她,转瞬之间面前的一切全部消散不见,仿佛只不过是一场虚妄的梦。
*
陶皇后喜不自胜,趴在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一再向他提及婠婠的婚事、催促他赶快开口为婠婠赐婚。
可皇帝的眼神恍惚而浑浊,显然都未听清陶皇后在他耳边念叨些什么。
内侍唱名往里通传了一声,说是太子爷过来探望皇帝、连带向皇后娘娘请安。
宫女搬了个绣墩放在皇帝的病床前,陶皇后敛了敛衣裳妆容在绣墩上坐下,命人传太子进内殿来。
晏珽宗撩起袍子跪地恭恭敬敬地向帝后行礼问安。
皇帝听闻太子过来时,早已没有了光彩的双眼似乎聚焦了起来,他哑声唤到:“麟舟,近前来。”
晏珽宗这才从地上起身过来。
半晌,皇帝才滞涩地吐出一句话问他:“逆贼,审了么?”
晏珽宗答是,“儿子亦是越审越心惊。贼寇竟然埋伏如此之深,险些动摇我大魏的根基。”
“心惊?”
皇帝无声笑了笑。
“我为何而病,你也审出来了吗?”
陶皇后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冷眼坐在一边看着这对父子俩的交流,而她完全插不进话去。
晏珽宗听皇帝问起,再度撩起袍子跪下,无比郑重其事,“儿子审出来了。”
静了片刻,见皇帝无话,他又道,“儿子命人去金陵找遍了当年侍奉过……朱衣侯千金曹氏的奴才婢女们、还有朱衣侯千金生前贴身照顾过她的乳母、医官,翻阅了她生前医官们的会诊单子。才得出、康王之言,确无虚言的论案。”
他未称曹清萱为康王王妃,只是以朱衣侯千金相呼。
曹清萱之父朱衣侯曹文昌至今在世,如今也已是个年逾八旬的老翁了。
前几日朱衣侯一家接连上书、小心翼翼地辩称说曹氏已故去多年,也未为康王留下什么子息,曹氏女死后,康王也新娶了两任王妃,曹家女虽是他的原配发妻,但事实上曹家与他早已没有什么瓜葛联系了。
故而曹家对康王谋逆之事根本不知情,还请朝廷明察秋毫。
“康王之言,确无虚言!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喃喃念了一遍这八个字,随即苦涩地大笑起来,胸前剧烈起伏,咳嗽个不停。
“我负她多年!”
晏珽宗跪在地上,慢慢地同皇帝讲起了他从曹清萱生前的那些奴婢们口中审出来的、曹清萱当年被迫嫁给康王之后所过的日子。
一桩桩一件件,无不令人触目惊心。
讲她曾经两度有孕,却在康王的纵容下被他的妾室们所陷害流产,小月里又没有调养好、以至于后来百病缠身万般不适;讲她曾被晏投当作一件礼物一般送给程邛道玷污奸淫之后的崩溃和无助;讲她神思疲竭、油尽灯枯的时日里如何孤独地坐在窗沿下日复一日地怀念同皇帝的过往;讲她临死之前手中握着的还是皇帝当年赠她的一面小巧的铜镜。
连一直身为局外人的陶皇后都被他说的颇为动容,背过了身去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点点泪光。
可想而知皇帝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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