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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岱认认真真听着,却已是怀着审视的神情打量了陶灼华许久。前世与今生太过不同,昔年李隆寿被瑞安压制,瑞安大权独揽,悍然撕毁与大阮的合约,以红衣大炮为先头部队,撕开了大阮的城门。如今陶灼华却似是一环扣着一环,环环对应前世被动的局面,一步一步扭转着乾坤。何子岱不信这世上有太多巧合,除非她与自己一样,前世深受切肤之痛,今世才会居安思危。他抬眸朝面前那白衣若雪的女子望去,只见对方双瞳翦水,犹如三月的烟雨,却似蒙着层雾气,让人无法瞧透。千万句的疑问滞留在心底,堵得何子岱无法呼吸,他透过面前翩然的女子身影,想要寻找她前世的痕迹,却不晓得她是否将两世的恩怨也重叠在了一起。陶灼华却不晓得何子岱也起了思忖之心,她一心一意想要促成仁寿皇帝对李隆寿的信任。家仇国恨交织在李隆寿的心头,前番苏梓琴的来信里写得清清楚楚,李隆寿有意与仁寿皇帝联手,共同对付瑞安。苏梓琴请陶灼华在合适的时机向仁寿皇帝转达李隆寿的诚意,大家共同缔造一个海晏河清的天下。借着此次青龙与朱雀的现世,陶灼华婉转表达了李隆寿的心愿,向仁寿皇帝说道:“我与大裕新皇李隆寿曾有过几面之缘,那是位仁善之君。便是他的皇后苏梓琴,也与瑞安势同水火。如何取舍,都在陛下您一念之间。还有句话要转告陛下,波斯新皇阿里木对早对瑞安恨之入骨,他亦有意与李隆寿结盟,助他重新夺回李家政权。”仁寿皇帝知道得越多,心间便越如同吃了只苍蝇般恶心。从前只做瑞安对他一见倾心,他还对不能许以她后位而心存遗憾。及至后来两人恩断意绝,在数次与大裕的交锋中,仁寿皇帝并未赶紧杀绝。听陶灼华这么一说,瑞安的野心是囊括整个天下,那么她接近自己根本便是别有居心。幸好大阮后宫里不曾娶回这么一位野心勃勃的皇后,不然大阮也要被她闹个天翻地覆。仁寿皇帝静静思忖间,向陶灼华认真说道:“李隆寿的诚意,朕并不怀疑。至于两下如何结盟,朕还须好生想想。至于景泰帝含冤抱屈离世,你提到的那位刘才人更是位奇女子,他们二人的骨肉,朕必定会好生保全。”陶灼华要的便是这句话,她冲仁寿皇帝深深一拜,由衷说道:“陛下您宅心仁厚,真是天下万民之福。灼华只是一介女流,从无多大的野心,我只是衷心企盼着天下间兵戈不起,万民能够静享太平。”大爱无僵,貌似毫无野心的念头,更是一个人的至情至性。仁寿皇帝瞧着陶灼华目光淡然的双眸,心间再次为她毫无雕琢的话语动容。德妃娘娘屏退了众人,手里握着书卷守在外头,不过偶尔读了一两行,注意力全在那两扇阖得严严实实的黄花梨雕花上头。耳听得身后多宝阁上头沙漏声声,光阴不觉悄然从指缝间溜走,眨眼便是一个时辰过去,留在暖阁里的四个人竟还毫无动静,不晓得在说些什么。只怕里头说得口干舌燥,德妃方命绮罗泡了壶大红袍,想要扣动门扉,只听得里头珠帘叮咚的声音碎碎响起,紧接着便是两扇大门徐徐敞开,何氏兄弟伴着陶灼华从里头走出。☆、夜话桦烛影微,灯光映照下的陶灼华双眸星样璀璨,脸上也有熠熠光泽,眼角眉梢的神采更似叠锦流云,焕发着异样的色泽。她向德妃娘娘轻轻一福,歉然说道:“抱歉,灼华打扰了娘娘许久。须知隔墙有耳,也唯有在娘娘这里,灼华才敢畅所欲言。”德妃含笑摇头,示意她不必介怀。何子岑对母亲暖暖笑道:“母妃,父皇还在暖阁里等您。此时夜深了,儿子先送了灼华郡主回去,今夜与子岱一起留宿宫中,明日早间再来给您请安。”何子岱紧着往前赶了两步,却想不明白是否要随着陶灼华与何子岑一同离去。正自踟蹰间,却被德妃娘娘轻轻牵住了衣袖。直待目送了那二人出门,德妃娘娘才轻抚着小儿子的丝发,慈爱地说道:“姻缘不能强求,子岱,你与你兄长该唇齿相依,不该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根利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德妃只做是何子岱亦对陶灼华心存好感,起了争夺之意。她认真望着何子岱道:“两情相悦,方知天长地久。子岱,你该瞧明白了他们二人的心意,又何须庸人自扰?”何子岱张了张嘴,却发觉无言以对,根本无发解释自己并没有旁的意思。想起前世里大阮宫墙上蔓延的战火,究竟不晓得经过自己的努力,历史是否还会重演。望着慈爱里透着丝严厉的德妃,他唯有咽下心中的苦涩,勉强笑着与母亲告辞,径直回了自己的寝殿中对着帐子发呆。何子岑伴着陶灼华走在竹林间幽静的小路上,九月的夜风已然有了浸骨的凉意。瞧着陶灼华豆绿色的披风被风卷起,露出下头玉簪白的长裙,不觉关切地问道:“你冷不冷?若不然我命他们传一顶暖轿过来。”“不必,今晚本是悄然而至,何必闹得人尽皆知”,陶灼华浅浅回眸,倒映在双瞳间的星光璀璨,到似是一汪潋滟春水,拂动了何子岑的心灵。这两三年时常远远观望着陶灼华,何子岑发现她的穿衣着装与从前迥然不同。前世里陶灼华除了孝,与大多数豆蔻年华的女子一般,颇为喜欢些颜色靓丽的衣衫。许是曾经沧海,如今的她总是这样素淡。这样素淡的衣衫,总像是还未除尽的孝,掩示着她清绝笑意下的一抹神伤,当是前世的伤痛还未愈合,那些血淋淋的伤口不晓得何时便会撕开。何子岑不忍、也不愿重提那些不堪的过往,更不愿让浅浅阖痂的伤疤再次崩裂。虽有万语千言,都化做了缄默中的绕指柔肠。不知不觉间,何子岑有些想念她前世在碧莲遮天的湖畔,那一袭芙蓉粉衣的惊艳。他低低劝道:“你正值如花美眷,况且母孝早除,又何必总是这样素淡。女孩子家家,脸上该多些笑颜才是。”话说完了,到觉得自己的突兀,忙掩饰地一笑,却将收在袖间的袖箭端正地递到陶灼华面前:“幸亏你未卜先知,赠我此物防身。可惜五枝弓弩都被我用尽,唯有将剑鞘完璧归赵。”陶灼华的思绪还沉浸在何了岑方才的言语里,瞧着自己被风卷起的玉簪白长裙,又回味起洋溪湖畔的四十载岁月。那一抹缟素的苍白已然沉植在生命深处,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却原来瞧在别人眼是是这样突兀。她接了何子岑递来的袖箭,带着淡淡的遗憾说道:“其实我到更希望你不曾用到,那便更是安然无虞。”忽然觉得心里满腹委屈,却又说不出来,陶灼华将袖箭上好,冲何子岑淡淡笑道:“如今唯有等着阿西来此,才能重新配制。”提及阿西时,忆及陶春晚的芳心期许,陶灼华脸上亦泛起由衷的笑容。一时间的惊散月华却让何子岑有片刻的恍惚,他低沉地问道:“你跟阿西很熟?”宛如青梅浸酒,一点酸涩在何子岑心间蔓延开来,他一瞬不瞬地望着陶灼华,不晓得自己到底该希望她如何回答。陶灼华并未留意到何子岑的异样,她的笑容多了些温柔:“虽不相熟,却是神交已久,我十分钦佩这样的血性男儿。”月华似锦,从竹间筛落时,好似碎了一地。何子岑无端有些怅惘,前世与今生相加,这还是他第一次从陶灼华口间听到她对旁的男子的钦佩。那位唤做阿西的少年,难不成竟会拨动陶灼华的心弦?想起被自己收在抽屉最底端的那两张鹅黄的信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的字迹犹在,他又不信陶灼华能撇开两世情缘,将目光驻足在旁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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