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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阳的山坡下便有几株开得正盛的芙蓉,此时如火如荼,正是绯红若云,在苍山碧松之间显得格外绮艳。再往前走,便是大相国寺有名的芙蓉林。茯苓兴奋地指着远处那一片绚烂的花海,冲陶灼华欢喜地呼喊道:“小姐,您昨夜里说得真对,不承想秋日肃杀,大相国寺的后山却这样好看。小姑娘兴奋地跑了几步,裙裾在草丛间散落如簟,复又欣然冲陶灼华招手:“小姐快些走,咱们今日多折几枝芙蓉回去,送与德妃娘娘与六公主。”触目皆是回忆,除却满目绚烂,陶灼华心间还有淡淡的伤感。疑心那温煦明亮的少年亦是来自前生,此时却又没有足够的证据去断定,只能留待着水到渠成。茯苓的碧衫在一大片花海里格外稠丽,她一直奔跑在前头,时常回头呼唤着陶灼华,明眸间一片神采奕奕,显露出比平日更少见的欢喜。那纯真无邪的笑颜犹为令陶灼华感动,宛如年少不识愁滋味,到似与自己隔了一个世纪的距离。她不再拘束着小姑娘,而是由得她在郊处自由自在地奔放,两人不知不觉间偏离了正路,走向那山坡深处。愈往里头,芙蓉花愈是绵密。此刻秋风吹动,陶灼华头顶上芙蓉花瓣簌簌如雪,都落向她淡青色的绸衫,一时恍若仙境。到底是孩提心起,她伸手出去采撷着身畔随风飞舞的花瓣,唇角渐渐如勾,露出一弯清浅的笑意。沿着花树兜兜转换转,头顶一枝深红的芙蓉花格外绮艳,到似是花团锦簇。陶灼华便唤着跑在前头的茯苓,想要她回来采一捧回去插瓶。连着唤了几声,却不闻茯苓的动静,唯有冷风清流,花树间显得格外寂静。陶灼华心上一个激灵,忽然便触动了苏世贤信间提到的瑞安将要发难。她立住身子,目光警惕地往四周打量,暗自懊悔自己今日大意。只想着大相国寺附近都有官兵护卫,便放松了警惕。如今想要退步抽身,却不能扔下陷在花丛深处的茯苓。她又大声呼唤了两声,因是太过紧张,那声音如被钢丝绞住,在一片花海中变得冷而锐利。花树缤纷,无人应答,远远近近都是一片诡异的宁静,她的声音仿佛石沉大海,没有惊起半丝儿动静。她警惕地四处打量,倏然间却觉得身上汗毛立起,有一阵寒风挟着冰冷的锐意逼近,尚未反应过来便是一把利剑横在她的咽喉。一名身着黑衣的暗卫单手拿刀架在她的脖颈上,另支手将她的胳膊反拧到背后,想要挟持着她走往密林更深处。刺客现身,陶灼华心上反而坦然。她深深呼出一口气,缓缓随着那刺客前行,任由钢刀的冷意浸骨,只颤颤问道:“我的婢女在哪里?”刺客轻轻打个呼哨,前方不远处的一树芙蓉后头,另一名黑衣人现身。他随意用脚拨拉着树丛间的蒿草,陶灼华便瞧见了茯苓那袭碧绿的丝衣。方才烂漫活泼的身影如今委顿在地上,大约是昏迷不醒,身上的衣衫到是齐齐整整,显见得未曾被人凌辱。陶灼华心上一松,晓得这两个黑衣人大约是瑞安的人,便忍着心间的惧意大胆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竟敢跑到这里生事。”刺客手上的刀并未收起,只从腰间摘下个对牌,掷到陶灼华的手心,冷冷说道:“灼华郡主,来了大阮几日,胆量到是见长。”陶灼华略低了低头,瞧见手里里熟悉的长公主府徽记,心底不由暗存讥诮。自己在瑞安心里不过是个鸡肋式的人物,如今却逼得她千里迢迢派了暗卫过来,大约有些自乱阵角。一刀毙命的傻事瑞安不会去做,拿着陶家人作筏子不成,不过再施伎俩迫得自己对她言听计从,到不会危及自己的生命。想到此处,陶灼华脸上泛起阵阵寒意,她冲刺客森然道:“素日在瑞安府上与虎谋皮,胆量不大如何能活到今天?把你的刀拿开,不然我立时喊人。大相国寺如今有官兵驻扎,瑞安有几个胆子此时撕破脸皮?”若说不怕,陶灼华此刻觉得自己小腿肚子都在打转。她努力挺直了脊背,刻意让自己更加严词厉色起来。生死攸关的时刻,除却心中扑天而至的胆怯,却想到一个好笑的词语。从前只笑话旁人色厉内荏,如今却轮到了自己。敢做便须敢当,既敢与瑞安针锋相对,便须得提防瑞安的明枪暗箭。陶灼华想着瑞安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既然李隆寿他们开始行动,她便想借着自己的不受挟制给瑞安添堵,也能给李隆寿他们多一些机会。如今却是百密一疏,未承想瑞安真能铤而走险。刀剑冷冷横在自己颈下,陶灼华暗自懊悔不该一个人走得太远,给了对方可趁之机。她借着说话拖延时间,又故意拿话去激暗卫,想要迫得他方寸大乱。☆、风云山风簌簌,花落云起。暗卫只是倏然冷笑,他并不收回钢刀,更不屑怜香惜玉。瞧着陶灼华说话间桀骜不驯,他再将刀身往前推进半寸,让刀刃更紧贴陶灼华的脖颈。钢刀入皮,有殷红的血珠缓缓流出,顺着雪白的刀刃滑落。暗卫低低说道:“旁的事不劳你操心,如今你放老实一些,长公主的人便在前头,冒险请你一见。”钻心的疼痛更唤醒陶灼华的意识,她晓得如今还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瑞安千里迢迢派人过来,必然是想对她狠狠震慑,却不会真要了她的命。长长嘘出一口气,陶灼华此时不退反近,奋力挣脱了刺客将自己拧在背后的那只手。她将手往钢刀上狠狠抹去,推得那刀再往前进了两分,怒喝道:“有本事你刺得再深一些,只划破些皮逞得什么英雄?”刺客不防备陶灼华竟存了必死之志,他并不敢真下毒手,气势上便输了一筹。只得将钢刀抛开,重新去反剪她的双手,低低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想死也要瞧瞧长公主殿下乐不乐意。”陶灼华颈上依旧火辣辣疼痛,见对方钢刀脱手,心知自己这个赌注押得极对,长公主此时对自己还未起杀机。推推搡搡间,她不由自主随着刺客走往密林深处,眼前蓦然便闪过那青衣玉冠的少年,不晓得可否会心有灵犀,他来救自己一救。装作一不小心崴了脚,陶灼华的身子软软趔趄下来,恼得那刺客冲她劈面便是一巴掌。陶灼华耳间嗡嗡作响,却倔强地说道:“脚崴了,想走也走不得。”刺客口中骂骂咧咧,只得蹲下身来查探陶灼华的伤势。她便趁对方不留神,笼在袖中的左手微微垂下,抓住了腕上一串松松的东珠手串。拿右手轻轻一扯,那一串莲子米大小的东珠手钏被她扯断,她将珠子悄无声息地握在手中,又故意喊了声疼,开始小声啜泣起来。能拖延得一时便多一刻机会,危难之机想得最多的依然是何子岑。明知他此刻应该随着德妃娘娘在佛塔之内,陶灼华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望着来路寻觅。那暗卫查探过陶灼华的脚并未肿起,便冲着她反手又是一掌,打得她两颊高高肿起。“若再弄些花招儿,咱们兄弟可都不是怜香惜玉之人”,暗卫冷冷撂下一句话,复又反剪着她的双手立起。两名暗卫并在一处,也不管地下茯苓的死活,只挟持着陶灼华在林中三绕两绕,眼看便要要穿林而出。陶灼华故意跌跌撞撞,走出几步便将握在手间的珠子扔下一粒,希冀着能被前来救援的人发现。那暗卫只顾往前与主子会合,并未留意她的小动作,只拖着她从林间走脱,往藏在山路上的马车旁边走去,想要带着她离开此地。再说何子岑陪着德妃娘娘添了灯油,想起方才跪在蒲团上的那抹素衣身影,不知怎的,心上总有些牵挂。虽然陪着德妃娘娘听禅,却有些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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