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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第1页）

不知等了有多久，路的尽头荡起了烟尘，岑越心一跳，眼看烟尘后渐渐出现了一群整齐的黑点。他们的队伍秩序井然，便是经过千百里的奔程也依旧保持着一只严明军队所该具有的凛然气势，未露丝毫疲惫的颓色。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无人明言，却都知道，这就是他们等待的军队，这就是他们期颐的军队。

“来了！”众人中有人低声道，声音中难掩激动。有一人忍不住上前一步，这动作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之见哗啦一下，众人潮涌一般挤出长亭，涌到路边，不顾风度地伸直脖子，翘首望着远方。

路尽头的森严队伍愈来愈近，于大军正前领军之人身材瘦削，□□骑着一匹雪白神驹，纵然一身银甲，在一众人高马大的雄兵之间仍显得格外瘦小。逐渐可以看清马上人的面目了，坐在马上之人果然是尉迟莹。从长安到西夜，她的素面变得苍白粗糙。岑越看到她紧抿着嘴唇，下颌绷着极坚硬的弧度，一双本就锋利的凤眼，更是染上了三十六国的风寒霜雪，迸射出让人避视臣服的锐光。七八中文更新最快^

尉迟莹抬手，喝道：“停。”传令官一举令旗，命令一声声传了下去。这支庞大到可怕的军队，瞬息之间干脆利落地停了下来。没有散乱，没有拥挤，数万人的庞大军队，就像一个由无数细小零件严丝合缝紧扣而成的整体。这让人不由迷惑，尉迟莹当真十余年不曾领兵吗？时隔如此之久，她是如何如臂指使地控制这样一支严明悍军？将领和军队间，并非只有指挥与被指挥如此简单的关系，越所向披靡的军队，越需要高超的将领方可发挥其威力。不如说，越高超的将领，越能分辨军队与军队间微毫的差异，并将自身的齿轮与军队的齿轮牢牢嵌合，方可一命下，万军动。但是，这种结果并非一蹴而就。将领和军队间，或许需要十几场战役的磨合，方可成就一将所率的军之盛势。七八中文最快^

“她是天生的将军。”岑越听到吴太守感慨。

众人骚动起来，有人高喊：“尉迟将军！”

高呼的声音便此起彼伏。岑越四顾，看到这些锦衣玉带的权贵、豪富、名人们竟痛哭流涕，全然不顾高位者的身份和体面。一时间，死里逃生的惊怕慌乱像是被引线点燃的□□般炸裂开。岑越自从来到西夜，满城百姓，不论贫民富人，抑或是布衣权贵，全都保持着临战的紧张和肃重。岑越以为他们不会惊慌也不会害怕，但只不过是援兵未至，即使是死局，也必须压抑恐惧战斗罢了。无论他们身份如何，家财几许，在此时此地，都不过是侥幸逃生于匈奴铁蹄，却依旧苦苦挣扎在战争滚滚车轮下的无力苍生而已。

尉迟莹沉默地望着痛泣的众人，反手取下背上的□□，挥舞出威武的枪花，高指天空——

“扰我百姓者！”

“杀！”

“乱我社稷者！”

“杀！！”

“侵我国土者！”

“杀！！！”

烈日枪的枪尖像凝聚了日光，所有人都坚信此刻手持烈日枪的人定能无坚不摧，无所不破。数万大军的同声怒喝惊天动地，雄浑的巨吼惊起飞鸟四逃，走兽潜奔。

“这就是尉迟军。”吴太守轻声喃喃，岑越分辨不清他是自言自语，还是同他说话：“我年轻时有幸得见。不惜远离长安，抛弃家族，也想要再见一面……”

“尉迟……未亡！”吴太守低声而激动说完，已是泪撒满襟。

一衣饰庄严的耄老走出众人，泪水涟涟向尉迟莹屈膝拜倒：“恭迎将军，恭迎将军！”说罢已是泣不成声。来迎者皆伏地相迎，高喊：“恭迎将军！”

江珑原本落后半骑跟随在尉迟莹身侧，见状已是心潮澎湃，情难自抑。他翻身下马，单膝及地，以刀柄重击右胸，行了妖怪间意味着奉献所有的礼节：“愿为将军竭尽此身！”

江珑身后众将领毫不犹豫随他翻身下马，半跪于地，挥刀吼道：“愿为将军竭尽此身！”

骑兵、步兵、车兵……皆半跪于地，灼灼望着尉迟莹所在的方向，呼喊：“愿为将军竭尽此身！”

这情景当真教人无声震撼。就算是以岑越漫长的生命而言，也定会是让人难忘一辈子的壮景。不以权力，不以威势，尉迟莹以其自身的光芒得到了万万人的尊敬与拜服。这是多么让人嫉妒的风华，这是让人多么畏惧的风华。或许正因为尉迟有这样的崇伟高洁的力量，才最终只剩下了两个人吧。

她得多辛苦呢？岑越忍不住想，越绚烂耀目的风华，越要承担着这风华所带来的重量。背负了万万人的目光，她不能软弱，不能放弃，不能失败。这得多辛苦呢？

“发什么呆？”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岑越一愣，转头。陆生明微微低头，含笑望着他，眼神春水一样的温柔。

“你……”岑越也忍不住双眼含泪了，他低下头，将眼泪眨出眼眶，抬起头用笑颜回应他说：“你终于到了。”

“我到了。”陆生明注视着他含着水光的双眼，轻轻抚摸岑越泛红的眼皮：“衣服很好看，衬你。“岑越忍不住含着泪花笑起来。两人视线相交，两颗头越离越近，轻盈又缠绵地吻在了一起。

陆生明含着岑越柔软的下唇，喃喃道：“以后再不许以身犯险。”酝酿了几日的怒气，见到他，终究化成这么一句无力的话语。

吴太守正端着薄酒上前，岑越已没心情再看，只悄悄和陆生明退到亭外避人处喁喁私语。心上人就在眼前，满心满眼都是他，什么战争，什么死亡，什么重任，什么惧怕，都倏然轻松远去了。

只要有他在，我什么都愿意，什么都不怕。岑越静静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