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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雪打开那盒子,见里面是一只绣了玉白莲藕的杏黄流苏香囊,虽不是精致到十分,也算是难得的了;嗅那香气,盛的该是百合片。这莲藕暗合了&ldo;连心&rdo;&ldo;佳偶&rdo;的意思,百合是&ldo;百年好合&rdo;之意。
苏清雪将那香囊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实是想不出谁会送自己这种奇特礼物。若说是南轩,自然有内侍送来;说是谢百同,他存的必不是这份心思;若是女子,却更是无从说起。一抬眼间,忽见碧衣在一旁羞得耳根子都红了。苏清雪心下恍然,笑道:&ldo;我还道哪家小姐对我情丝暗系,竟是自作多情了么?&rdo;便将那香囊好好的放回盒子里,递在碧衣手里,笑问:&ldo;心里中意么?&rdo;碧衣脸上羞红,却极坚决道:&ldo;奴婢只愿服侍公子。若公子命奴婢过去,奴婢不敢不从,可心里一世也只惦记公子一个。&rdo;苏清雪微微点头,道:&ldo;那也由得你。&rdo;便不再说,自寻了些闲书来看。
如此过了月余,南轩一般的时时召苏清雪进宫,对他仍是从前一样的温存体贴。苏清雪也再未忆及南轩那日在上林苑的些微异状。他寻了时机,悄悄去问小九,如何不着痕迹的毒杀了陈婕妤。
小九说道,陈婕妤服用的玉壶海藻汤中,海藻同甘糙原是药性相杀相克的‐‐这中间却有一桩奇处:若海藻的药量大过甘糙,仍是无毒;但甘糙之量大过海藻时,便成了杀人毒物。那日他借着身分之便,将药物送去披香殿给陈婕妤的贴身宫女亲煎,却悄悄多加一些甘糙。那宫女见是陛下身边的人,自然是不疑的。
第11章闲弄经纶(三)闲弄彩毫濡玉砚
一日清晨,苏清雪睡到辰时起来,简简单单的吃了早饭,挟了一本画卷到园子里闲看。虽说南轩特赐他随朝学政,苏清雪在竞州时睡惯了,不愿天不亮便起身上那不咸不淡的早朝,因此从来都没去过,倒也没人来管他。
园里的杂糙已是茂茂盛盛长得半人多高,碧衣曾要找工匠修缮一番,苏清雪只是不许。他此时便坐在极深的糙里,绕身浅碧,野芳零星,倒也别有情致。苏清雪看了一会儿山水花鸟图画,便放在一旁,低头逗弄爬在衣上的小虫。忽听脚步匆匆,却是小九慌慌张张的闯进来,急急道:&ldo;雪公子快随我走,宫里出事了,您劝着陛下些。&rdo;
苏清雪心头一惊,起身随他出去,边走边道:&ldo;陛下又为了什么事动肝火?&rdo;小九在前头引着快步而行,口中道:&ldo;今日在朝堂上,陛下因为谢昭仪的事同谢太尉争执起来,一时僵持不下,发了天威,下旨提前幸驾甘泉宫,如今已是在路上了!&rdo;苏清雪听了他这话,心里反安稳了,微笑道:&ldo;这算是什么天塌地陷的事,过一阵子丢开就好了。&rdo;
小九顾不上说话,忙将苏清雪扶上马车,自己在前面坐了,这才道:&ldo;我的公子爷,哪个能跟您比‐‐陛下的雷霆之怒发作得再狠,到了您这儿,也不过是连衣裳都沾不湿的几点雨星子罢了。您自然不知下头人的苦处。&rdo;说罢一提缰绳,扬鞭催马。
皇帝的全副銮驾仪仗,风光自然是极风光的,但行起路来,却不免迟缓一些。小九驾着马车一路疾驰,不出一个时辰便赶上了南轩的车队,忙命人禀报陛下,说是苏侯爷已请到了。不久便传回话来,请苏侯爷往御舆内见驾。
南轩此时正悠悠闲闲的斜倚在座上,一双凤眼闭起了一半,睫毛垂着,也看不清是睡是醒,面上哪有半点发火动怒的样子。见苏清雪进来,便坐起了身子来,笑吟吟的道:&ldo;清雪到了,路上赶得急了罢?累不累?&rdo;一边拉他坐在自己身边。苏清雪只微微摇头道:&ldo;不累。&rdo;也不问今早之事情形如何。
南轩倒了杯茶水,让苏清雪就着自己手里饮了一口,忍不住道:&ldo;清雪不想知道方才在朝上出了什么事?&rdo;苏清雪瞥他一眼,道:&ldo;还能有什么事?你拿着谢昭仪寻谢太尉的不是,他却不肯认帐,两下里僵住了,你便就势甩了袖子出来。早到甘泉宫一日,便多准备策划一日;在谢太尉那里,也落了个&lso;心急浮躁、沉不住气&rso;。&rdo;
南轩笑道:&ldo;正是。可惜清雪不肯上早朝,没亲眼见见他的脸色有多好看,真是教人怎么也看不够。&rdo;苏清雪略一想象当时的情形,也不禁微笑,有意无意的道:&ldo;谢昭仪是怎样处置的?&rdo;南轩道:&ldo;也没有怎样处置,只是削去了她的昭仪名分,仍让她住在鸳鸾殿。待这次回宫后再行问罪不迟。&rdo;说着淡淡一笑。苏清雪问道:&ldo;大殿下呢?&rdo;南轩漫漫的道:&ldo;轻者是流放,重些的便是赐死。这没什么紧要。&rdo;苏清雪心中微动,不再说话。南轩也不再提起,知他从未去过甘泉宫,又给他细细讲述甘泉宫的景致。
甘泉宫距长安约有三百余里,车队行得又慢些,待得到甘泉山下时,已是天迫薄暮,四围一片沉沉的暗。小九在外面问道:&ldo;陛下,已到了甘泉山下了,在前面行宫中歇息一晚,明日在上山罢?&rdo;南轩道:&ldo;不必了,今夜便宿在甘泉宫里就是。&rdo;小九道:&ldo;是,遵旨。&rdo;自通告韩肖继续前行。
车队在山道上行了一些时候,御舆的车轮忽然碾过道上的一块山石,南轩身子一晃,顺势俯在了苏清雪身上。苏清雪一时不防,便坐不稳,左肩撞上了车壁去。南轩也不拉他起来,只在他耳边低笑道:&ldo;清雪可知道,这甘泉宫在前朝叫什么名字?&rdo;苏清雪倚在车壁上,道:&ldo;不是叫做林光宫的么?&rdo;又推他肩头,道:&ldo;你起来。&rdo;南轩不理,笑道:&ldo;清雪只知其一。林光宫还有一个名字,是叫做云阳宫。&rdo;苏清雪皱眉道:&ldo;那又什么稀罕?山下便有座云阳城,还是我的封邑。你快起来。&rdo;南轩只是不理,轻声道:&ldo;清雪。&rdo;一手环住他肩背,低头吻他脸颊。
苏清雪侧头避开,忽然看着南轩身后轻轻&ldo;咦&rdo;了一声。南轩笑道:&ldo;这一招你用过多少次了,我再笨也不会上当的了。&rdo;伸手去捉他下巴。苏清雪道:&ldo;有云飘进来了。&rdo;南轩回头去看,果见几缕如絮的云雾自车窗悠悠的飘了进来,笑道:&ldo;这是山间的水气,已是到了山腰了。&rdo;便扶苏清雪坐起来,同他一起观赏这车中的云雾景色。
那水雾自两边的车窗飘了进来,如烟缕一般舒卷分合,又渐渐的散了开去,云气一聚一散之间,却比青烟从容自在许多了。夜色中看来,更是说不出的奇丽变幻。云雾最盛之时,车厢中似是被白云裹了起来,两人互看都觉得对方面貌朦胧。那水气中夹着山花糙露的清幽气息,呼吸之间,只觉胸中满是清沁凉软。待得过了山腰,渐渐的云消雾散,夜光轻浅的浮了上来。苏清雪微微叹了口气,道:&ldo;真是奇景,我从未见过。&rdo;南轩点头,道:&ldo;我从前见过的,可从来没觉得这样好看。&rdo;
苏清雪顿了一下,低声道:&ldo;你方才……是想在这车厢里?那也太胡闹了些。你从前不是这样的。&rdo;南轩摇摇头,道:&ldo;我怎会这般不知好歹。我只想同你亲近一番,说来好笑,心里似是怕你忽然不见了。&rdo;苏清雪道:&ldo;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么。你从前也不是这样的。&rdo;
南轩不语,半晌忽然道:&ldo;我这几日总是做些奇怪的梦。&rdo;苏清雪一笑,道:&ldo;我倒不知你竟信这个。陛下不知今日出行不宜么?应当速速回銮长安,择个吉日再行驾幸甘泉宫。&rdo;却又道:&ldo;你梦见什么了?&rdo;南轩道:&ldo;我也记不得。隐约似是见到一座灵堂,还有一个小小的少年……&rdo;还未说完,忽觉苏清雪的身子猛地一抖,奇道:&ldo;你怕了?&rdo;苏清雪想要摇头,却又停住动作,只是低低叹了一口气。南轩正要问他,忽觉车子停了下来,便听小九的声音道:&ldo;陛下,甘泉宫到了。&rdo;
第二日清晨,南轩素来是上朝早起惯了的,天刚刚破晓便醒了过来,再也睡不着,悄悄起身穿衣。苏清雪昨日坐了一天的马车,身上疲软困倦,此时仍是熟睡。南轩朝他凝视一会儿,伸手轻撩了撩他的额发,便出了寝宫。一旁的宫女内侍忙跟过来侍侯,南轩吩咐道:&ldo;早膳设在通灵台,云阳侯若醒了,便请他过去。朕随意走走,你们不必跟着。&rdo;只带了小九与两名郎卫在宫苑闲步了一些时候,看看时辰已不早了,便往通灵台去。
通灵台是本朝一位帝王因怀念爱妃而起的一座高台。甘泉宫本就是依山而建,这通灵台更是直入云霄,水雾缭绕,风露清旷不似人间。若芳魂果真翩然而来,想来也是顺理成章、不致惊吓了相思之人。立在台顶,连长安城都能望得见,秦川八百,渭河如带,山川上薄雾烟缭,缓缓飘散移动。其时天边曙色已露,绯霞半空,说不尽的风物如画,秀美清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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