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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包法利夫人23（第2页）

“糟糕的文学当然也是有的，”欧玛接着说，“就像也有糟糕的药房一样；不过，要是不分青红皂白，把艺术中最重要的形式——文学不加鉴别地批判，那和囚禁伽利略的时代有什么区别呢？这种野蛮的行为、愚昧的想法，同样可恶！”

“我当然知道，”神父回嘴说，“世上有好作家写出的好作品，但想想看，在富丽堂皇、声色犬马的屋子里，男男女女聚在一起，穿的衣服怪里怪气，涂脂抹粉，有气无力地说话，有灯光照着，结果自然容易使人产生堕落的念头，在邪恶的引诱下，做出人们所不齿的勾当。这种想法，至少神父们都有。总而言之，”他抹了一点鼻烟在大拇指上，忽然换了一种古怪的语气说：“教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才会谴责演戏，我们只好服从教谕。”

“怎么，”药剂师质问道，“难道戏子不能入教？我知道他们还曾在宗教仪式上公开演出过，是的，他们演出过类似于圣迹剧的喜剧，在唱经堂里演，剧里常拿上等人开玩笑。”

神父只好叹一口气了事，他对此无话可说。而药剂师却步步紧逼：

“在《圣经》里也一样……你知道……有些东西……不止一个地方……使人想入非非，甚至有些……说到底就是……色情！”

巴尔布尼生气了，欧玛接着说：

“啊！你也同意这是本不适合姑娘们看的书吧！要是我的女儿阿达莉……”

神父无法忍受地喊起来：“劝人们读《圣经》的是新教徒，不是我们天主教！”

“无所谓！”欧玛说，“我只是奇怪，在今天这样一个宏丽宽容的时代，既然允许人们读《圣经》，那看看戏剧，愉悦一下性情，读文学有益健康、惩恶扬善，又有何不可呢？博士，你觉得呢？”

“是的。”医生随口答了一句。也许他真的同意欧玛的见解，但不想得罪人，也许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看。

话说到这里也该结束了，但药剂师认为机会难得，应该乘胜追击。“我还认识一些教士，他们穿着便服去看舞女跳大腿舞。”

“瞎说！”神父嚷了起来。

“啊！我真的认识！”

仿佛是为了回敬神父的恼怒似的，欧玛又加重语气地强调一遍：

“我——真——的——认——识！”

“是他们不应该。”巴尔布尼无奈地承认。

“不止如此，他们还有各种花招呢。”药剂师继续。

“行啦！……”神父变得凶狠起来。连药剂师也有些担心了。

“其实，”他缓和了口气，“我只是说，禁锢人心并不能使人皈依宗教。”

“对，对。”神父屈服了，他重新坐下。

但他就呆了两分钟就走了。欧玛马上对医生说：

“这都算不上是真正的辩论！你可以做证，我轻而易举把他击垮了！……对了，那个戏，听我的话，带夫人去看吧！机会难得，正好也气气那个黑袍乌鸦！要不是这里忙不开，我就跟你们一道去！拉加迪只演一场，要去还得抓紧时间，这家伙是出了名了，英国出重金请他去呢。他可是赚足了，简直是睡在钱山里呀！他身边有三个情妇，一个厨子！他们就像两头一块儿烧的蜡烛那样作践自己的健康，反正他们需要放荡的生活，只有那样，才能激发他们的艺术天赋。最后，由于年轻时挥霍无度，不知积累，他们最终死在收容所里。好啦，祝你开心，明天见！”

夏尔欣然接受了看戏这个好主意，他很快就告诉了太太。开始她嫌太累、麻烦又破费，不愿意去。但奇怪的是夏尔这次固执得很，说这种娱乐对她好处多多。他觉得这很轻松：他们目前的欠债还不多，母亲寄来了三百法郎，这个举动令人鼓舞；再说莱里特先生的借据离到期也远着呢，犯不上发愁。更重要的一点，夏尔认为她是要为他省钱，这样他就更要去了。在他的软磨硬泡下，她只好答应。于是第二天上午，他们坐上了八点钟的燕子号班车。

药剂师自以为忙得脱不开身，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使他非留在日奥镇不可。看见他们离开，他叹了一口气。

“一路顺风！”他说，“你们可真幸福。”

看见艾玛穿了一件滚了四道荷叶边的蓝色缎子长袍，他又说：

“你美得如同爱神！都可以做卢昂的市花了。”

在博瓦新广场的红十字旅馆门前，马车停下了。这个旅馆毫无特色，与内地市郊的客店差不多，停马的棚子宽阔无比，而客房却狭小逼人；推销员的马车停在院子当中，车上满是泥巴，车下有母鸡啄食着荞麦粒；旧式的老房子，冬天夜里一起风，有虫洞的木栏杆就吱呀呀响。就这样也总是住满了人，叽叽闹闹，吃吃喝喝，黑色的餐桌沾满了咖啡酒渍，洗也洗不掉，皱得不成样子；被苍蝇粪布满了的玻璃窗，还有满是斑斑点点酒印的餐巾。这客店好像乡下人套上了城里人的衣服一样，总也遮掩不住粗俗的乡野之气，临街的一面有咖啡馆，靠田野又有菜园。夏尔下了车就到处打听，却总不明白。他分不清门楼和后楼，前厅和包厢，从票务员问到经理，从旅馆走到戏院，反复折腾了好几趟，几乎每条通向大剧院的路他都用脚着着实实地测量了一回。

夫人买了一顶帽子、一副手套和一束花。先生因为着急，汤还没喝完就匆匆忙忙赶到戏院，怕误了开场，谁知那时大门还没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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