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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罪与罚3（第2页）

“大夫他真的这样认为吗？”妹妹也被吓了一跳。

“对呀，大夫确实这样说过。但我觉得未必。大夫喂他吃了一种粉状的药。我们离开后，过上个把小时，佐西莫夫——那个大夫，肯定会找你们汇报的！他不喝酒，头脑清醒，以后我也不喝多了，可我喝那么多的酒真是迫不得已啊。他们一块争东论西地瞎侃，还把我也卷了进去！争得面红耳赤的就快动拳头了。你们想不出吧，他们那些人，觉得人丧失自我、摆脱自我是最好不过的！听听！还宣扬什么那才叫真正的自我解放与人类发展——什么谬论！倘若仅限于挂在嘴边倒也无妨，问题是……”

“小伙子，我说……”妈妈小心地轻声问拉祖米欣，而他似乎更添了热情，“您觉得呢？您是不是也误会我，误会我是因为那帮人大动肝火不成？不不不。要知道，胡说八道，可仅仅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惟独人类才具备的本领！我最爱胡说八道了，嘿嘿！道理不辩不明嘛。胡说八道才会诞生出真正的道理。是人就得胡说八道。我也一样，想得到某种真正意义上的道理，就先努力准备胡说八道几天！当然，这胡说八道应该有些创意，有点新奇嘛。假如你的胡说八道标新立异，我听到后一定会回报你个热吻！谁的胡说八道是唯一的，独创性的，这种胡说八道就会百倍高明于那些仅会学舌般简单转述他人总结出的道理与箴言的人！前者，你就是你自己！胡说八道的是你！富有创意的是你！与众不同的还是你！而后者呢，充其量就是一只会学舌的大鹦鹉罢了！固然箴言与道理是一种总结提炼出来的永恒，但它却会束缚人们的手脚，也会把生动的日子捆绑得呆头呆脑，这可有前车之鉴。瞧瞧我们目前的现状吧——无论是自然科学、文学理论，无论是道德水准、思想、主观愿望还是客观存在，感性的矛盾、理性的冷静，总而言之，涉及到方方面面，谁又不像那些端坐在教室里准备听来自他人经验总结出的东西的中学生呢！但大家并不在意，习惯成自然呗。难道，我说的这些你们不赞同吗？啊？说呀！”拉祖米欣激动地使劲抖动那两个女人的手臂，“你们说呀！”

“上帝！我——我——”妈妈无奈地摇着头。

“您讲得非常正确！一点不错——尽管我保留自己的看法，”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认真地点下头，随即她就感受到了拉祖米欣闻听此言后的行动反馈——她的手毫无疑问地再次被使劲捏得更痛。

“太好了！真的吗？您真的这样认为？哦！美丽又可爱，圣洁而智慧——简直就是天使啊！”拉祖米欣兴奋得近乎疯狂，“那么，请您，当然，还有您，把手伸向我！我好想亲吻你们尊贵的手臂！此时此地，好吧，我要屈膝跪地来亲吻”说着，他当真就地跪下，好在此时人行道上空空荡荡。

“哦，上帝！”被他搞得措手不及的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大呼小叫着：“不要，千万不要，您——”

杜尼娅也感到意外，“请您站起来吧。”

“不。如果你们不伸出手来让我亲吻，我就跪地不起来了——啊，对嘛，这样不就好了。行，我这就站起来——我是喝多了，我完全是个醉汉举止——我实在不敢跟你们相配——但是，如果是一个人，给你们下跪是他必须履行的责任——像我一样。哈，你们住的小店，到了！我说那个彼得·彼特罗维奇竟然让你们住这么个破地方！就冲这，他前不久被罗佳轰走也是活该！这小破店，是哪些人才住的呀！他却把你们安排在这里！您是谁？他未来的新娘啊！他不觉得这样做太委屈您吗？一个男人，您未来的老公，竟能做出这种面子扫地的事来！”

“拉祖米欣，您——”妈妈打断他。

“对，对不住，我说得过分了，”拉祖米欣一拍脑门，“但愿，两位女士别跟我计较。我其实是真的为你们打抱不平。我是实心实意地，也是十分诚恳地——尤其我为了您。算了，我不多说什么——那人从一进屋，我们已不难看出其本质来。他让发型师打理一下头发未尝不可，自吹自擂也无可厚非，关键在于他，是个极其小气的投机者！故作神秘，还故意显摆那点小聪明，实际却愚蠢透顶！他又怎么有资格跟您谈婚论嫁呢？”这时他还上了几级住宿小店的台阶，停了下脚步，“别看在我家喝得昏天黑地的那帮人，个个勇敢善良而且有正义感，我们凑在一起也是信口开河，东拉西扯不着边际地瞎侃，但因为我们从来都是脚踩正路的人，所以胡乱说过之后，分得清真实与虚伪，正义与邪恶。但是，彼得·彼特罗维奇，那小子他截然不同！他纯粹是邪门歪道！他跟我、我的那帮弟兄不是一路人！我的那帮弟兄们，被我臭骂但也受我敬重。扎苗托夫，我对他不太礼貌，但打心里他会讨我欢心。佐西莫夫这家伙，也是不卑鄙不虚伪的人，而且医术高超——啊，说了这么多，该原谅的都被原谅了吧。来吧，咱们这边来，我再熟悉不过了。喏，就是这个房间，是3号——出过一档子，羞于启齿的事情。哎，你们住的是8号吧？可得把房门关严锁好。记住，十五分钟后我到了你们再开门；另外三十分钟之后，我再带佐西莫夫来，你们再开一次门。记住啊。我得离开了。”

“乖乖，难道能有什么事发生吗？”母亲搂住女儿神情紧张。

“没事儿，妈妈别担心。”女儿安慰妈妈，取下衣帽。“这个喝了酒的人，可是上帝的使者，他曾经替哥哥担过那么多的风险，又是朋友。相信他吧，妈妈。”

“可是，谁晓得他能否像他说的那样去做啊？你说他还能回到这儿吗？唉呀，真是万万没有料到，你哥哥——他对我们如此地冷漠，真叫我寒心——我们是不是不该来看他？可我又实在不放心呐！”妈妈含着泪说。

“哦，妈妈，其实，哥哥他，他是由于疾病折磨才——生了病自然心烦意乱，没有别的什么——”

“这倒霉的疾病！但愿别再有啥意外。”妈妈握着女儿的手，盯住女儿的双眼，她想通过这扇窗，读出女儿的真实心情。看得出，女儿对自己兄长的宽恕与关爱，使她这个当妈的深感快慰，“或许，他会转变看法的，说不定就在明天——”其实，作为母亲，她也深知这会刺激女儿的心。

“不过，我想，他——不会轻易更改主意的。”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说得十分肯定。杜尼娅与母亲拥抱着，相互给对方以信心与勇气。稍后，母亲坐下苦等拉祖米欣，而女儿也将手臂环搂在前胸，在房间里满腹心事地走来走去是她一贯的做法。母女俩同样的坐立不安。

被酒精麻醉后，拉祖米欣火速地爱上了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多么滑稽！这女孩的确很迷人！她身材高挑匀称又凹凸有致，举止大方、优美，气质高雅自信；五官与她的哥哥挺像。淡褐色的长发，乌黑闪亮的双眼；看人的眼神友好又高贵，又卑不亢；健康白净的皮肤映衬着她标致的眉眼。如果一定要找出某一点遗憾，或许就是嘴巴偏小些，樱桃小嘴儿跟下颌微微前撅。不过从另一角度看，又恰恰使她更富有一种个性美！使她的美丽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平庸之美，添了几分傲视一切的高洁。她这种年龄，正是充满了欢乐的时候，可她常常若有所思，于是笑容少于沉静。拉祖米欣，一个热诚又单纯的小伙子，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精力充沛，面对这么一个漂亮又有个性的女孩，他动心、他激动，是很正常的，况且还有酒精壮胆。仿佛都是天意，他与杜尼娅初次见面，正是人家兄妹手足情深的温馨画面。那么之后，面对兄长的冷漠、薄情寡义的失态，她那极富特点的可爱小嘴儿，那样的，轻轻一撅——就更让他心动不已了。

当他与母女两人同在楼梯上时，他迷迷糊糊地不假思索说什么那个怪里怪气的女房东普拉斯利维娅·帕夫洛维娜，会嫉恨美丽的她，还不排除美丽女孩的妈妈，不是没有依据。做了母亲的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虽已进入不惑之年，但保养得法，姿色不减当年。她的善良诚实，她的热心爽朗，使她比同龄人显得年轻。这或许正是她人老心不老的永葆青春秘笈。尽管她的眼角也有密密的皱纹，尽管她的头发也有少许银丝，尽管身为母亲所承受的一些沧桑使她韶华已逝，失去了皮肤青春的光滑和弹性，可必须承认，她的面容留有太多的美。除了不是向前撅起的嘴和下颌之外，她几乎是自己的宝贝女儿二十年之后的翻版。她也有弱点：谨小慎微，优柔寡断，分寸感掌握过度。这样使她既保持着自我的本色，又不会给他人以压力，并且也坚守着自己为人处事的立场与原则性。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左右，拉祖米欣来敲响了小店的房门。“我就站在门口说吧——他睡着了，挺平静、安稳的。但愿他能好好睡上半天。我叫娜斯塔西娅继续守护，直到我一会儿返回去。我马上去找大夫佐西莫夫，让他再来汇报情况。你们抓紧时间休息一下，一定非常疲惫了。”说着，他又匆匆而去。

“不错，真是个诚实、热心肠的小伙子啊！”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显得心情好起来。

“嗯，人是挺不错的。”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由衷地回应了一句，又继续来来回回地踱步。

估计有一个小时吧，敲门声再次响起，她们心里十分踏实，料到应该会是谁来，开门的结果不出所料。他真的将佐西莫夫连拉带拽地弄了过来。尽管佐西莫夫动身时比较麻利，但他对拉祖米欣酒后之言有所成见，心存疑云。不过一旦到了目的地，当他看到眼前等候他到来的俩人果真一脸虔诚恭敬，他的自尊得到了一种认可，因而满心欢喜。他苦口婆心地终于让眼前这个母亲信任了他所说的一切。他在说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时，都十分小心慎重，那认真劲儿不亚于做论文答辩或是参加某个学术交流会议，字字句句，紧扣主题，哪怕一星半点的题外话都没有，更不存在对面前的两位女性怀有任何非分之想。他一推门，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的迷人芳姿便扑面而来，但他努力不因此分神。而且他在交谈时，基本上就是冲着年长的普莉赫里娅·亚历山德罗芙娜谈。他对此非常知足。谈起患者的病情，他说现状应该是病人比较正常的表现。他认为有生存条件糟糕所引起的病因，也不排除来自精神方面的影响，他认为造成疾病的因素是双重性的，既有物质方面又有精神方面。尤其后者中所包含的恐惧、担忧、烦躁等诸多较为复杂的因素。看见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听得非常专注，于是佐西莫夫又趁机多说了一些。

“大夫，您看他该不会在精神方面出啥问题吧？”妈妈犹犹豫豫地问佐西莫夫。

佐西莫夫非常诚恳地解释，说自己刚才所作的分析当中有一些情况并不完全属于病人；不过，从病人已表现出来的某些念头和行为，又不能不被怀疑有偏执狂的前兆——作为一名大夫，他最近非常关注并认真研究这门不寻常的学科。还有值得注意的是，病人至今思绪尚处混沌状态——或许呢，看到了久违的家人，可以早日康复。“再也不能对他进行任何一种刺激了。”他特别加重了这后一句的语气，随后，他彬彬有礼地与她们告别，而她们，充满感激之情向他致谢。女孩还出乎意料地向他伸出热情的小手。他对此行心满意足。

“有什么话明儿说。好好休息吧，千万好好休息啊！”拉祖米欣再三叮咛，“明天一早我再来向你们汇报。”说罢与佐西莫夫一起离去。

他俩上了街，佐西莫夫原形毕露：“啧啧，这姑娘，简直迷死我啦！”

“什么？你再重复一遍！”拉祖米欣针扎一样跳向佐西莫夫，“你小子，敢有任何非分之想——”他用力掐住对方的脖子，“你考虑一下后果！”随后提着脖领把他搡到了墙角里：“喂！你聋了！”

“呸！”佐西莫夫使劲挣扎着：“你这个酒鬼！”而后他瞪了拉祖米欣一眼，看到拉祖米欣一副垂头丧气的郁闷样。

“唉！我真蠢！蠢透了！”他一脸沮丧，“其实，你也不例外。”

“我？哈哈！”他大笑不止：“我怎么会像你似的白日做梦呢！”

于是，他们又继续前行，互不说话。快到拉斯科利尼科夫睡觉的地方了，拉祖米欣终于开口，“老兄你——”他略显担忧地说，“你这个人有的地方比较出色。不过，对于女人，你比较敏感。不对吗？你对自己过于放纵，做事不计后果，多么下流！你再这样恣情纵欲，将彻底坠入污泥混水不可救药的！实在费解，你这副德性，竟能够与此同时地又以一名敬业的大夫形象出现？真不可思议！出诊有时得三更半夜出门！估计再过两年，你肯定做不到了……要说的好像不是这个。是——对，今晚上你必须留在女房东那里了（说破嘴皮才同意的！）我呢，就在厨房凑合一下；哟，这下子你们可以好好认识认识对方喽！呸，别妄想什么！连门儿都没有！”

“谁想啦？”

“你呀，一面要做羞耻、躲闪、回避的贞操捍卫者，一面又在长吁短叹中雪山一般坍塌。上帝呀，告诉我，我该如何逃出她的纠缠？我就算豁出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地感恩于你呀。嗯——再者，这个女人还是有些姿色的嘛。”

“哦？哈哈！”佐西莫夫闻听狂笑不止，“既然你这么惦记她，我才懒得琢磨呢。”

“其实呀，这并不难为你什么。你呢，只要能够接近她，陪她聊聊天，至于聊些什么，你自己拿主意吧。你不必荒废了自己的老本行，顺便可以为她对症下药嘛。保你不会有半点遗憾的。有架古钢琴摆在她的房间，我这个人笨，将就拨弄几下还成。对了，我还保留了一支地道的俄罗斯民歌，歌中这样唱，泪珠儿，轻轻滑过我的脸蛋儿……她呀，对这种歌儿情有独钟。那么，你不妨就从这歌儿起步，你，这样的优秀，吹拉弹唱无师自通嘛。怎么样，你吃不了亏。”

“我说，你难道说给她某种承诺了不成？签协议了？按手印了？向她求过婚？”

“哪里？哪里！哪有的事！再说，切巴罗夫还看上她了。”

“那不正好吗，趁机把她摆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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