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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别有洞天（第1页）

那二人将他们讨论的“半魔”投入水中，便似飘然无踪。

片刻之后，宅院之中寂静无声。江疑侧耳听过，方才轻声道：“此刻你可能幻化出枝条？”

九荇的本体是一株荷，虽然疏于修炼，但这种基本的法术还是能够施展的。她左掌心一展，手心中便出现一卷绕了数圈的枝条，看似幼嫩，实则加持法力，遇水火不易断裂。

江疑接过，右臂一扬，不知注入多少灵力，那枝条竟像手臂一般灵活，从方才半魔落水之处钻入水中。江疑垂眸看水面，手上打着旋儿一刻未停，似在细细感受水中的暗涌。

数个弹指之间，江疑凝眸、咬牙，双臂紧拧枝条往回一收，一个黑影随着他的动作冲出水面，撞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江疑将枝条收入袖中，上前蹲下查看。九荇不会操控悬珠，但为了让江疑在夜色中看得清楚些，她也敛了心中的惊惧上前，悬珠随之照亮那半魔的面容。

江疑似也知道九荇惊惧未定，便侧身将她挡在自己身后，不让她瞧见捞上来的半魔尸体，只借着些许悬珠的光瞧去。那半魔头上带着一双鹿角，但本该完整的鹿角此刻却被削去了部分，切口处被塘水冲洗过，还隐约沾着血污，可见受伤的时间不短。

江疑仔仔细细地查看了这半魔的伤口，以灵力探寻他体内的脉息，耗时许久。九荇心中好奇，探头瞧着，只看得那半魔面色苍白，已不像还活着的模样。

半晌，江疑才异常冷静地开口：“你害怕吗？”

他的声音低低的，却略微有些颤抖。明明已经查看完毕，却依然维持半蹲姿势，似在压抑什么。

江疑向来随和不较真，上一回见到他如此愤怒，还是九荇私自下山误中陷阱时。

那时九荇为求一卷江疑寻求已久的古籍，被引到埋伏之中，埋伏是以取散仙内丹为生的一群邪道人所设。待江疑收到野草小妖报信赶来，九荇的内丹已几乎被取出。江疑见状未曾多问，一挥手便以云索将数名邪道人捆住，抱着九荇凌云回到符剔山灵气充裕之处修养。

待九荇醒转后，江疑才当着她的面，将那几个邪道人的肉身投入千百年无人踏足的乱葬岗，又将他们的魂儿抽了，晾在云雾稀薄处受日光曝晒十日，只留得一句：“若再作恶，幽冥可葬。”

传说中幽冥藏在西经荒漠深处，藏着成千上万南庭仙洲罚下的罪仙，每一位皆有极恶手段。但对于这些邪道人而言，近在眼前的江疑比遥不可及的幽冥更可怕，他的神情那般平静，语气又是那般认真，不免令人胆寒。

后来，听派出去监督他们的野草小妖说，这些邪道人洗心革面，结庐于符剔山下，或为村民问诊，或教习村民术法，也算是江疑做下的功德一件。

九荇想着从前，嘴上也没忘记应了江疑：“不怕。”

“此间表面上是废弃的宅中池塘，但我方才以枝条探水下暗涌，发现隐隐有活水流动，你跟我一起去，”江疑取出枝条在九荇的左腕上绕了数圈，又将枝条的另一端系在自己的右腕上，迟疑道，“你害怕吗？”

九荇知晓江疑向来行事周全，他问了两遍“你害怕吗”，想必也已思虑过其他方式，最终确定二人同行是当下最好的方法。

九荇坚定地摇头：“有师父在，我不怕。”

江疑不再迟疑，只道：“屏息。”

九荇依言屏息闭气。

江疑握住九荇的左腕，轻点脚尖，携着她一同落入水中。

九荇只觉塘水刺骨冰冷，隐隐有暗流推着自己后退。好在江疑提前以枝条维系二人，此刻他略施灵力向前游动，九荇也被带着前行。

夜深风凉。

九荇哆哆嗦嗦地运起灵力护住周身，那水却似有灵识一般，尽寻灵力微薄之处往里钻，散进些水汽附着在身上，寒彻骨髓。

这边九荇正费力维持周身灵力，那边江疑似已找到出口。他在一面山石边游过两个来回，似踟蹰不定，又似是在验证自己的想法。

片刻，他与九荇对视一眼，九荇会意，稍稍后退。江疑放开握着九荇的手，凝力于双掌，缓缓推向山石。塘中的水仿佛被掌力指引，与江疑的双掌一同推向山石。

“嗡……”山石发出沉闷的声响，竟缓缓与旁边的山石分开，露出一条一人宽的缝。塘水涌入山石缝，水位低至二人胸下。

江疑眉目舒展，挽住九荇的左腕双足一蹬，便进入那山石缝中。山石缝纵深极长，越向深处，水位越低，最后竟能脚踏实地地前行。

“方才怕那二人去而复返，不敢将你独自留在废宅中。若再将白则、音如寻来，恐会延误军机。”江疑一边前行，一边低声说道。

他是在向九荇解释方才要求二人一起下水的原因，九荇的心思却在他说的“军机”上打转。回凉州不过数日，他的言行举止已改变许多，此刻连“军机”都说出来了，可见心中已将自己又放到了更懓将军的位置上。

但是，在九荇心中，还是将江疑当成符剔山专司布云的仙人。

水下不见天日，不知行过多久，山石缝蓦地变得宽敞，山石地板延伸出的一条栈道，栈道前停着一艘船，船身上闪动着青绿色的渗人光芒。

“幽冥船！”九荇惊呼出声。

这正是他们渡赤水那一夜遭遇的幽冥船，此刻竟会出现在这里。细一看，幽冥船的甲板已向两侧敞开，露出船舱中数不尽的铁笼。这些铁笼中几乎装满半魔，这些半魔无一不是紧闭双眼，连江疑与九荇上前查看都毫无反应。

船舱西侧的揺草已增至三株，或许这便是这些半魔毫无意识的原因。

江疑站在栈道前，静默不动。九荇望去，只瞧见他将双拳握紧，双臂微微颤抖——他正竭力忍住愤怒，为辖下的半魔，更为自己此前的疏忽。

九荇心中一酸，不忍江疑自责，上前轻轻拉着他的衣袖：“师父，我们躲进船中吧。不管如何，都要将来龙去脉弄清楚。”

听到九荇的声音，江疑才微微放开紧握的双拳，双臂也不再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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