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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第1页）

次日，尉迟烈仔细将前夜发生的事情讲述出来。尉迟莹面色未变，只点头称知道了。陆生明见状，不露声色地将疑惑与担忧暗藏心中。

“陆道长可有想法？”尉迟莹问。她的表情浑不在意，不过随口一问的模样，一双凤眼却牢牢盯在陆生明的脸上，极为细微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需等我亲眼见过白狼口中之女，方才敢下定论。”陆生明谨慎回答，未曾露出多余的表情。

尉迟莹将视线移开，淡淡道：“一切托付给陆道长了。”

陆生明俯身拱手，口中连称不敢，内里却暗声骂娘，心想尉迟莹一将门虎女，怎养成了一副老狐狸的九曲回肠心。如此一想他烦躁起来，着实不愿掺和到人间红尘之中的权位博弈。

这位已出嫁多年的尉迟大小姐，也已暗中选中派别站好队伍了吗？陆生明暗叹，若是如此，当真有坠尉迟几世忠君忠民、从不结党狗苟的英名。

大约古话是有几分道理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的水，女人总容易被所爱之人改变。纵是尉迟之女，也会在嫁人之后，褪去尉迟这个姓氏的风骨，沾染她夫君所具有的圆滑与钻营。

陆生明苦笑摇头，他侧首望去，尉迟莹的脸在晨光下显得冰冷光洁，犹如名贵的汝瓷，静谧地泛出清泠的冷光。面庞是雪一般的素寒，眉目却黑得惊人，凤眼鸦睫浓黑的长眉，五官艳丽几近浓墨重彩，漂亮得使人心惊。

美丽至此的女人，嫁给楚大人，未免太过可惜了。陆生明心中升起几分惋惜，尉迟女将军的英姿怕是已然消逝在楚大人争欢斗艳的后院之中了。

白日速逝，夜晚很快降临。白狼乘着月光悄然而至。今夜它的身形格外巨大，房间后，严丝合缝地遮挡了月色，屋中漆黑一片。

尉迟烈坐在帐中，绷紧身体，紧张地注意着黑暗中的情形。

顾及尉迟烈与尉迟莹于黑暗中不能视物，陆生明点起一盏圆圆的纸灯，随手一抛，纸灯飞上了房顶，化成一轮散发着清光的圆月。屋里纤毫可见了。

“这与你昨晚所见的是同一条白狼吗？”尉迟莹端坐在帐外，姿势比尉迟烈更端庄优雅，白狼伸着舌头在她头顶喘息，她连眼睫毛都没抖一下。

“是。”尉迟烈连连点头，面上浮上不解：“奇怪，它怎么可以动了？比昨夜像只真正的狼了。”

白狼眼中射出绿色的凶光，伸爪朝尉迟莹踩下。但见她轻轻一笑，双手拢在袖中不动如山。陆生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过一道纸符，挡下它的巨爪。白狼火灼般发出一声雷鸣乍响的痛嚎。

尉迟莹抽出手，向陆生明垂首道谢。

“本就是条如假包换的狼。”陆生明解释道：“你所见的白狼带上了枷锁，不是它真正的模样。”

“枷锁？”尉迟烈愣住。

“枷锁即将损坏。”陆生明道：“得快点解决它才行。”

“月香姑娘……”尉迟烈偷眼觑一眼姐姐的脸色，见她面无异色，才接着说：“是束缚着它的枷锁？”

陆生明颔首。

“道长要怎么解决它？”尉迟烈追问道，他微皱着眉，表情是一种奇异的矛盾。

“这是一道术。”陆生明拧起眉头：“若找出术的载体，自然可解放构术之物。但事急从权，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寻找载体，目前只有打散它这一个办法。”

尉迟烈并不惊讶，想来是猜到所谓解决便意味着粗暴的摧毁，而非仁慈的拯救。

“我……不想死。”微弱的声音从白狼口中传出。在他们眼前，白狼鲜红的长舌上鼓出一个血包，血包在他们眼前长出脑袋与四肢，化出一个纤瘦的人形，人形外变化出华丽的长裙，遮盖了她的身体。昨夜她只有下肢与白狼融为一体，今夜她的腰腹也已然变作了白狼的血肉。

当她醒来，白狼便仿若猛然死去，倏忽静止在原处，还保持着惊痛警惕的姿势。

“做人很苦。喜怒哀乐惧，五味皆是负累。可我还是想做人。”月香双手掩住面庞，泪水从她指缝中滴落，又化作莹莹的光点消散空中。

“我不想像她们……来世做一朵花，一棵草，一只蠹虫，朝生夕死，经历数百年，才能重修出人类的魂魄。那时的我，已经不是我了。”

“我有漂亮的容貌，有纤细柔软，天赋出众的身体，我的声音也很好听……我不想死！”她大声喊出声，抬起泪水涟涟的脸庞。

这时她褪去了名姬的外衣，不再美丽，不再优雅，不再矜持，涕泪闪烁中，露出了最本真的自己，还是一个小姑娘，比尉迟烈大不了几岁的孩子。

白狼突然颤抖，它的体表浮现出一张张脸，每张脸都是少女年轻娇艳的面庞。本应熠熠闪光的少女面孔，却苍白僵硬地注视着虚无。月香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白狼舌头表面的皮肉仿若融化沸腾一般，沿着月香的身体逆行而上，直蠕动到月香的胸口，才稍显满足地平静了。这场景可怖又恶心，活像蛞蝓或者烂泥的怪物将她吞食了下去。

月香奄奄一息地垂着头，她的身影更透明了，轻飘飘若山中清晨的烟岚，不必风，遇了晨光便悄然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