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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帖 雨恨云愁 离人放逐到边界 2（第1页）

“没事的，没事的。景姬，谢谢你。姐姐也爱你。如果....哪一天...天下安定了，我必回来看你。”纪采薇抱过景姬，拍拍她的后背，摸着她的头发----也希望那时，他仍在。

景姬听到她说那句“姐姐也爱你”，终于再也忍不住压抑的情绪，呜咽悲啼泣不成声。姐姐与她从小在羊家长大，略大些后，姐姐随父亲回到陈留，她就留在了江东待嫁。姐姐性情孤高，凡事不愿诉诸于口，景姬从未听她说过这样动情的话。让她还一度以为，在姐姐心中，并不是很瞧得上自己这个妹子。因此不由得悲欣交集，几至痛哭。

“羊衜，”纪采薇忍着泪唤着“妹夫”的名字，她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记住这个奇怪的字。衜，居然也念作“道”音。

“快来扶着她，”她把景姬交给羊衜，羊衜温柔地拍着怀中痛哭的妻子，心疼不已。

“请...好好待她，拜托了。”纪采薇一抹眼泪，狠狠心牵着小马哥上了船。小蔻默默地跟在她身后，转身又看了看，也对江东这处宝地有了些依依别情。

纪采薇知道，自己得快刀斩乱麻。再看着景姬这样哭下去，自己也会崩溃。她的自制力，已经用到极限了。她站在船头挥挥手，示意让羊衜他们赶快走，江边冷得很。千里相送，终于一别，何必徒增苦痛。

羊衜温言劝慰着妻子，将她身上的斗篷系带紧了紧，扶她先上了马车。景姬坐在马车上，掀帘又看了一眼姐姐，却怎么也舍不得撂下。

羊衜站在岸边冲着纪采薇正正衣襟，长长一揖到地，无言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思。他是让她放心，自己会好好地照顾景姬。纪采薇也还以一揖，再次冲着马车里的景姬挥挥手，一个转身进了船舱。

“开船吧，快。”她搭上了自己全部的意志对着船夫说道。

船悠悠荡荡地离开了码头，这一天恰是顺风顺水，帆已鼓满，十几个船夫船桨同时一撑，船便滑出水面几米远。

这船是周瑜事前亲自安排的，船夫也是他的心腹手下装扮的。他已经无力挽回任何，唯一能做的，就是护她平安离开。如果纪采薇不是选择了自己走，孙夫人也会想办法逼她离开的。好在她早有去意，才免了直面孙夫人，否则除了不舍和心痛，又多了一重屈辱感。

此番乘船离去，一日之间就可以到达广陵郡，那里目前还是曹操的地盘。纪采薇现在一心只想护着小蔻周全，不管怎么说，曹操总算是个老朋友。当然要先曹操的势力范围，然后再走陆路回到中原地区。

纪采薇和小蔻坐在船舱里，一时间两人都沉默无语，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小蔻是个聪明的小女孩，更目睹过纪采薇与孙策之间曾有的情意。她虽然不明白孙郡守和小姐怎么就到了今天这一步，孙郡守为什么像是变了个人，但她明白小姐一定是有天大的苦衷，使她迫不得已离开了孙郡守。

憔悴的纪采薇就像是丢了魂魄，仰面瘫倒在船舱里的软塌上。想到当初刚刚逃离卫家的时候，她和小蔻也是乘着一辆马车同行，可那时的内心毫无牵绊。所以无论环境多凶险，卫伯远多阴险，她都不曾绝望过。可这一次不同，她心里已经住了一个孙策。无论走到哪里，这个名字都将纠缠她一生。她有勇气对抗某个人，但却没有能力对抗这天杀的命运。

为什么没有缘分的人却偏偏要相遇？纪采薇在心中默默回放着孙策的一举一动，那些过往就像电影一样清晰。他救她时第一次看着她戏谑的笑容，游鉴湖时他为她挡雨，说起他的经历时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沧桑，他第一次吻她时难以抗拒的魅惑，他说爱她时那种坚定的语气，去会稽山拜天地时毫无犹疑的誓词，策马狂奔时他拥着她热烈的心跳声，还有他的那些或遗憾、或痛苦、或愧疚，甚至是痴狂的目光。

原来她也早已爱上了他，从他救她堕马她看到他的那一瞬，就已经爱上了吧。后来的种种抗拒，并不是对孙策的抗拒，而是对无望爱情的逃避。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这回事。她原本以为，这种浪漫的桥段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人的一生能够被狠狠爱一次，也为爱重重伤一次，是不是也算一种幸福？那些时光就算再短促，也是她和孙策共同拥有的，快乐与悲伤交织的回忆。

他曾决意放下一切，带她走啊。够了，算了，放手吧。她心里有关于他的种种回忆，还不够吗。纪采薇知道，在这段短暂却热烈的爱情中，孙策用尽了全力，也燃尽了所有。如今，他终于能放下自己，虽然并非出自本意。他终于还是娶了大乔，大乔，也应该会是一个非常好的妻子吧。起码，比她强百倍。起码，她不会带给孙策祸患。七八中文更新最快^

小蔻看着纪采薇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开船之后她一句话也没说过，偶尔对自己笑一下，可嘴角的笑意还未敛去，眼泪就又滑进了发丝间。小蔻从来没看过纪采薇这样。过去就算是卫府上下都排斥她，她还是那么乐观，万事都难不倒她的样子。

小蔻害怕她有事，犹疑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说了一句：“小姐，你别这样，喝口水吧。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起来...跟我说说话儿吧，千万...别憋坏了自己。”她走上前，大着胆子去握住了纪采薇冰冷的手。

接触到小蔻温热稚嫩的掌心，纪采薇的手颤了一下。她坐起来抱住了小蔻小小的身体，哭着说道：“小蔻，我对不起你。我这么大个人，一直让你一个小孩子为我担心。我...对不起你。”

小蔻眼睛一热，不知道为什么就陪她哭了起来。她急忙靠近她，让她伏在自己瘦削的肩膀上。这小小的肩膀，就是纪采薇眼前唯一的安慰和依靠了。

虽然小蔻在辈分上是她的祖姑奶奶，但在这个世界里，她只是个半大孩子。纪采薇心中百感交集，泪水打湿了小蔻肩头的衣裳，就像再也关不住的水闸。

“小蔻，我只能跟你说说心里的话。跟谁我都不敢说，跟景姬...也没办法说。小蔻，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他，在我还没有离开的时候，我就好想他。可我永远也不能跟他在一起，因为我会害了他。所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娶了别人，也不敢告诉他真相。我必须得走，小蔻，我只能走....你明白吗？”

小蔻像个姐姐一样地抱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听着她语无伦次的哽咽和诉说，她虽然不太明白，也只能不住地点头，以静静倾听的方式来安抚她。

纪采薇就这样梦呓般地说了好久，她心中的苦闷，才终于找到了一丝丝释放的出口。发泄完了情绪，她觉得自己的身心都被掏空了，整个人都变得很轻飘很疲累。松开了小蔻，看着她肩头的大片洇湿，她勉强地对小蔻挤出一个笑容。“好了，我没事了...小蔻，多谢你。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有点累，先睡一会儿，有事你再叫我。”

小蔻贴心地为她铺平整褥垫，纪采薇头一沉便昏睡过去。小蔻轻轻叹息一声，给她又盖上一层锦被，像拍孩子一样地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让她睡得更安稳一些。

船舫静静地顺水前行，吴地水兵扮成的船夫们尽职尽责，尽量不发出声音。只是挥舞着舟楫，不带一丝情绪，稳稳地向着目的地进发。

纪采薇忘记了身在何处。与其说她困了乏了，倒不如说她是晕厥过去了。她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她梦到真正的昭姬回来了，还带着施瑞德一起，说要把她再换回去。她好高兴啊，终于可以回到没有孙策的时代。刚要充斥白光的时空隧道，又看到一身是血的吕布。他质问她，为什么不让他与曹操为敌，为什么要给刘备当说客，结果却害死了他。她结结巴巴回答不出来，她只想逃走，吕布却一直紧追不舍。

好不容易摆脱了吕布，却发现孙策就在前面等着她。他铁青着脸问她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肯留，为什么明知他身不由己还只是冷眼旁观，为什么要舍他而去忘爱绝情。她无从辩白，刚想跑，却发现于吉阴魂不散地出现了，正要在孙策背后放冷箭。她惊骇万分，大喊大叫着提醒孙策，孙策却说他再也不会相信她。就这样，那支带着恨意的箭穿透了他的心脏，孙策轰然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地看着她。

纪采薇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她坐起身急促地喘息着。这梦境太过真实，让她从头到脚一身冰凉，从脚到头又一身火烫。

小蔻赶忙凑上前去，关切地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小姐，您好像发热症了。得赶快找个地方停下来，寻个大夫给瞧瞧吧！”

纪采薇咬咬牙摇头说道：“不准！小蔻，继续走，走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绝对不能耽误了行程。你必须听我的，什么时候出了江东地界，什么时候我才肯看病。”

小蔻看她这样坚持，知道拗不过她，走出船舱对几位水手央告道：“几位大哥辛苦了，还请再快些！我们小姐病了！得尽快抵达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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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姬是真地对姐姐有感情的，我猜啊，妹妹爱姐姐更多。羊衜的女儿羊徽瑜是后来晋朝司马懿长子司马师的继妻，史称景献皇后，无子。羊衜的少子羊祜，字叔子，是西晋名将，爵封南城侯，官至征南大将军，追赠太傅。羊衜和蔡家二女儿也就是文中景姬所生的子女，都算是比较数得上号的人物。景姬此生多贵子，前文中于吉算命还是很准的。

薇策分离，然而此刻受苦的只有纪采薇。回忆和情感都压在了她的身上。纪采薇的梦是有预言意义的，并不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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